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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翕張。 白秀才閉上眼睛,搖晃了一下。他急促地呼吸著,用力從衣擺上撕下燒焦卷邊的布條,極其小心地捧起鯉魚,兜在布條里,系在頸上。 他淌進水里,念個“凈”字,將鯉魚輕輕地放入變清的水中。涼水觸到焦?fàn)€的身體,鯉魚一下子尖叫出聲。白秀才心里狠狠戳了一下,小聲安慰:“不怕,不怕,我去給魚兒找大夫……” 鯉魚昏厥過去,不作回答。 雨絲風(fēng)片,紛紛拂過鬢邊。蒼天茫遠,寒夜空寂。 怎么會弄成這樣!他只是想救助他人,只想做完一千零一件善事,只想對朋友踐行承諾,只想促成一個溫情的分手,哪怕這一切,當(dāng)初只是可笑的謊言。 白秀才哽咽一下,猛然仰起頭,手中掐訣。江水聽到召喚,開始退卻。他踏入正在退去的水中,倏忽滑行,風(fēng)馳電掣。 云老沒想到,他都躺在床上夢周公了,還會有人上門。他踹了一下腳邊的孫子:“阿喜,去開門!”阿喜哼哼一下,轉(zhuǎn)過身又睡了,發(fā)出小小的鼾聲。敲門聲愈發(fā)惶急。云老只得跳下床,赤腳去開門。 門一開,一個遍身污濁的人便跌跪在門前。他身上的衣服勉強能認出原本的白色,現(xiàn)在只剩下一些邊緣焦黑的黃布片兒,頭發(fā)眉毛都被燒焦了,臉上身上都是黑灰污水,頭頂上還長著兩個奇怪的贅生物??伤硕苏赝兄粋€不斷漏水的小木盆,虔敬地向前伸著雙手,像捧著什么價值連城的寶物。 水里躺著一條燒焦的魚。 云老掩門:“去去去,我沒錢,你上別處要去吧!” 那人忙把手伸進門縫:“求求你……” 云老道:“我們真不吃魚湯,你上別處賣吧!”他把門用力一摔,那人當(dāng)真不松手,痛得哀叫一聲。 云老聽得他叫聲喑啞,一把推開門:“受傷了?” 那人跪行兩步進門,央求道:“我不要緊,求您救救我這鯉魚兄弟吧!” 云老眉頭擰成一個大疙瘩:“小兄弟,你若找我救命還說得過去。這魚……”他哈哈一笑,“莫玩笑了,都焦了,趁熱吃了罷!” 那人放下木盆,急叫一聲:“不是玩笑!云太醫(yī)!”他倒頭叩下:“這是我至交好友,結(jié)義金蘭!醫(yī)者父母心,您老救救它罷!”一語未了,他便噎得說不下去,把云老定定瞧著,眼里不斷流出淚來。 云老驚怔當(dāng)場,忙蹲身去查看鯉魚:“這……它……” 那人叩首在地:“它說您救過它的。您能救它一回,就不能救它第二回嗎?!” 云老叫道:“快起來,快起來!小老兒盡力便是!” 他揪起阿喜:“快點燭,將屋后那只藥缸子洗干凈,灌上寒泉水!”阿喜忙不迭端來一藥缸的泉水,云老趕忙把鯉魚移到藥缸里。“阿喜,快去拔根公雞屁股毛!”他揚聲叫著,自己提了把煮水快的大銅壺,丟進大堆的黃芩、黃連、黃柏、紫草、礬砂,在爐火上猛火快煮,又沖進后園薅了幾把帶梗的大葉茶,放到瓦上燒灰存性。 “藥缸里的泉水倒掉一些,淹過它口鼻就成?!彼麖娜莶黄鹊共栌腿胪耄瑢⒉杌艺{(diào)成一小碗糊糊,又拈起公雞毛,把藥糊仔細涂刷在鯉魚身上。 鯉魚在痛楚昏迷之中,輕輕搖了搖尾巴。 不多時藥水煮開,云老將銅壺擱在冷水盆里降溫,又等了小半個時辰,才投下冰片,提壺倒進藥缸,將鯉魚浸入一片清涼。做完這一切,他跺腳兜起圈兒來:“真是的,我是治人的大夫,哪里治過魚喲!這不為難我嗎?” 那人睜大眼睛看著:“大夫,這還不成嗎?” “成個屁!小老兒活得胡子雪白,只會治人,不會治魚!若是人體燒傷,自是內(nèi)服外敷,日日換藥,挨得幾月也就好了。”云老惱得吹胡子瞪眼,“這魚整個都糊了,眼見不會吐氣,你問問全天下的大夫,誰知道給魚吃啥藥?喂多少?人吃的藥可管用?魚離了水就活不了,怎么敷藥?扎針,誰認得魚的xue呀?!又不喂藥,又不敷藥,又不扎針,怎么治?!眼下只好拿些消毒瀉熱的藥化在水里,其實多半不頂用啦!” 那人委頓在地,像極其寒冷一般,瑟瑟發(fā)抖。 云老心下不忍:“既是你兄弟,還是節(jié)哀順變,到時將它好好安葬了罷?!?/br> 那人咬牙搖頭道:“不會的,它還要跳龍門的,它還沒變成神龍呢!它不會死的!” 云老看著氣息越來越微弱的鯉魚,搖了搖頭。 月華滿地,一室的冰涼水光。 云老和阿喜始終等不到那個瘋子絕望放棄,分別在繩床、竹椅上睡著了。 白秀才托著小藥缸,沐浴在窗前月光里。那臭老頭兒的話,他一個字都不要信。 泉水浸滿月光,顯得異常清涼。似乎這樣,鯉魚就能好過一些。等著朋友死去,這種滋味要比死還難受??伤冒ぶ檬苤?,得熬著。咎由自取也罷,撕心裂肺也罷,他得陪著它,鯉魚還需要他。它的眼珠兒還在轉(zhuǎn),還在吐出小小的泡沫,它還沒有死。這時候若是拋下它,鯉魚該會有多么恐懼啊。尤其,是獨自面對離別的時刻…… 夜風(fēng)輕輕地吹過檐下的竹片。他似乎聽到了黑暗中的更漏。一滴,兩滴,三滴……不緊不慢,不緩不急,一聲聲將他逼至絕望。 “是我就好了。”他終于忍不住出聲,“當(dāng)年我落在江里,就該被蛟吃掉……是我該被火燒,是我該死!”他突然住口,眼里流動著莫名的喜意。 他把藥缸放在案幾上,坐下,將雙手浸入水中。一小團紅光輕輕籠罩了鯉魚的身體。他闔上眼睛,聚精會神地把紅光一波波輸入鯉魚的身體。鯉魚漸漸起了變化,焦黑褪去,皮rou復(fù)生,碎爛的鰭尾掉落下來,長出了鮮靈靈的鱗片和新鰭……與此同時,一片焦?fàn)€咬上他的左臂,繼而攀上肩膀,爬過前胸后背,半邊臉也開始冒出血泡,皮開rou綻…… 云老被慘叫聲驚醒。眼前一幕恍然如夢。蠟燭遍淌燭淚,一個燒得慘不忍睹的人倒在案下,還在蠕動翻滾。藥缸里波光粼粼,那條鯉魚“噗喇”一下跳了出來,在那人身畔蹦來跳去。云老急忙抓住鯉魚放回缸里,鯉魚立刻活潑潑地游起來,它皮光rou滑完好無損,哪有一點兒垂死之狀?云老驚訝之下,忙去看地下的人:“這是怎么回事?” 那人一副面孔焦?fàn)€猙獰,身上皮rou好似臘油熔化,奄奄地抓住他衣袖:“大夫,這樣總行了罷?” 他還要問什么,白秀才已經(jīng)昏了過去。 云老大駭,敬意頓生:“老兒不會治魚,治人卻是好手。阿喜,取凈布來!” 第34章 新生 白秀才在云老的竹榻上醒來時,腰腹箍著木板,渾身都裹著白布,指爪動彈不得。榻邊的小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