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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帶欺負(fù)師父的啊!” “想到哪去了!”鯉魚斜瞪他一眼,“不是想吃雞子羹嗎,我給你做。” 麟州被困日久,連糧食都是稀缺的,何況雞子。整個麟州,也就只剩麟州都監(jiān)王凱那院子里那三只母雞沒被宰了。為了讓筠竹老人能吃上楊家后人親手做的雞子羹,鯉魚早就向王凱求來了兩枚蛋,還打聽了楊家后人。如今筠竹老人已在彌留之際,來不及找什么楊家后人,能趕上做個雞子羹,已是萬幸。 王凱的小廝把小爐子搬來了。鯉魚就在筠竹老人床前做這道雞子羹。 她洗凈手和碗,又把雞子細(xì)細(xì)洗凈,在碗邊磕了一下,沒破,又磕一下,流黃了,雞子殼跑到了碗里。她手忙腳亂地挑出來,又打了一個,這個碎得更徹底。 筠竹老人忍不住按著胸口,嘿嘿兩聲。 鯉魚腹誹著,背過身擦了下眼角的淚,用微微發(fā)抖的手抓起竹箸,將碗里的蛋液打散。 沒有羊脂,沒有麻油,也沒有醬油、料酒和臊子,能用的仍然只是一小包白鹽,一小撮芫荽。白鹽是王都監(jiān)從自己的份里摳出來的,芫荽葉則采自屋瓦上干癟墨綠的一株——它頑強(qiáng)地在屋瓦上熬過了干旱的時節(jié),可最終還是物盡其用,為這缺油少鹽的雞子羹添了唯一一抹原味以外的香色。 蒸汽冒起,鯉魚掀了蓋兒,用手巾子把發(fā)燙的碗包好,將燉得嫩嫩的雞子羹端到筠竹老人面前。 “香?!斌拗窭先艘痪湓挍]完,便吸溜了下饞涎,鯉魚倒被他逗得笑了一下。 她扶起師父,拈起白瓷小調(diào)羹,先喂了他一勺湯,見他能咽得下去,便一勺、一勺將這沒油星的雞子羹喂進(jìn)了他嘴里。 吃到第一口的時候,筠竹老人眼里就起了霧。又吃了兩口,他就嘆息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昀羲,這就是折太君當(dāng)年做的味道?!?/br> “?。?!” “折太君于灶臺之事是一竅不通,全靠仆婦在旁提醒,才能做下那幾道菜。佐料也是越少越好,多了她也記不住?!斌拗窭先俗窇浿?dāng)年,不勝感慨,“可她是滿心滿意為我做的,每一口菜里,都吃得到深濃的謝意和樸直的真心?!彼麄?cè)過頭來,又摸了摸鯉魚的頭發(fā):“我的好昀羲啊?!?/br> 鯉魚險些就哭出來了,強(qiáng)撐著笑顏說:“既然我做得那么好,師父就多吃些。不然就是故意說別的話,不想吃羹呢?!?/br> “你這個鬼靈精啊?!斌拗窭先艘豢诰桶焉鬃永锏碾u子羹吸溜了進(jìn)去,“啊——” 鯉魚噗嗤一聲,笑得眼里溢出了蓄積已久的淚花。 吃過雞子羹,筠竹老人舒適地躺了下來:“此生無憾啦?!彼难劬е?,看著鯉魚:“小昀羲,往后你就真正是我的關(guān)門弟子啦,再也不用擔(dān)心有師弟師妹來爭寵了?!?/br> “呸?!滨庺~微笑罵道,“老不正經(jīng),誰擔(dān)心這個!” 筠竹老人握住她一只小手,道:“昀羲,你已經(jīng)跟我學(xué)過針刀之術(shù)了,開喉剖腹、截腸取胎這些活計,多少醫(yī)人一輩子都不肯沾,難為你不忌諱。藥囊里有一部,你可盡心學(xué)了,來日傳予可傳之人。還有一部,不是什么秘方,但也是個好東西,若有心,可用它換取榮華富貴。” 鯉魚垂頭:“師父放心,我一定好好學(xué)……” 突然,筠竹老人面上泛起了青色。他微微掙措了一下,松開了握住她的手:“我累了,小睡一下,你先出去吧。” 鯉魚急切道:“我不……” 筠竹老人拍拍她的手:“睡覺而已,去吧去吧?!?/br> 鯉魚只好起身,替他拉上紙帳,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出去。剛走出門外,她忽然覺得不對,一個箭步?jīng)_了回去,拉開紙帳一看,不禁大哭失聲。 那是一個已經(jīng)變成黑色腐土的人形。被她哭聲震動,這泥偶立刻碎裂崩散,露出了一株老得不能再老的枯黃竹子,竹節(jié)處滿是虬結(jié)蟠曲的根須。 她哭著用布袋把腐土和竹子都收拾起來,背上癟癟的藥囊,留書出門。 擇了一個風(fēng)景佳勝處,她將布袋埋了,叩了幾個頭。第三次抬頭的時候,她看見了白色的衣角,立刻唰地站了起來,卻失望地發(fā)現(xiàn),不是白秀才,而是那個陰魂不散的白麓荒神。 他變成的白衣公子渾身罩著寒霧,一臉冷漠地看著她:“藥童做完了,走吧?!?/br> 她執(zhí)拗地說:“我要為我?guī)煾甘仂`三日再走!” 白麓荒神道:“走。”他袍袖一展,鯉魚立刻化出原形,被一個透明的水球裹住,憑空飛進(jìn)了他的袖子里。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你這個蠻不講理的壞神仙!”水球在他袖子里左沖右突,白麓荒神毫不搭理,徑向東而去。 *** “王都監(jiān),你有沒有看見一個小丫頭,穿紅衣,梳兩個丫髻,這么高……”白秀才焦急地比劃著。 王凱接收了張亢等人浴血送來的糧食,正高興間,白秀才奔到他面前,開口就問。 王凱咦了一聲:“這不是昀羲么?” “昀羲?” “幾天前我們這來了個老大夫,自稱筠竹老人,醫(yī)術(shù)好得出奇。這女娃娃叫昀羲,是他的藥童。錯不了!”王凱嘆道,“看看,你們又來了這么多傷兵,要是筠竹老人沒病就好了,他在麟州救了多少人哪?!?/br> “他們在哪?!”白秀才一把抓住他雙手。 王凱被他的舉動弄懵了:“白先生,你該不會跟人家有婚約吧?” 謝子文催道:“都監(jiān)你別打聽有的沒的啦,快說他們在哪,我們急著找呢!” 王凱對救了麟州的兩個“神人”還是頗為尊敬的,也不以為忤,道:“好,好,跟我來?!?/br> 這時,他身邊的小廝道:“都監(jiān),昀羲還管我借了爐子。剛才她提著個大布袋出了門,見到我,就喊我去收爐子呢?!?/br> 白秀才問:“出門?去哪個方向了?” “不知道,”小廝道,“只見她往城門方向去了。案上還有都監(jiān)借給她的劍。她留了封手書?!?/br> 王凱立刻帶白秀才、謝子文來到安頓筠竹老人的小院廂房前。門一推就開了,床上沒人,散落著些許黑色土粒。劍放在案上,上面放著一張字紙。 白秀才將它拿了起來,覺得紙都燙手。 “她若是我的小魚……多不可思議啊……從前她還是條小魚兒,我一個字一個字教她背詩。可如今,她變成個貨真價實的女娃娃,都學(xué)會寫字了。”他嘆息著。 這些稚拙的筆劃,一筆一筆,沉重地烙在了他的心上。 “筠竹老人過世了?”王凱嘆道,“這是怎么說?幾天前,這老兒還是鶴發(fā)童顏,十分硬朗的。昀羲怎么不來跟我說一聲,就一個人出城葬她師父了?我好派人搭把手啊。” 謝子文將字條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