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雙眼睛盯著啊，一來找你就會暴露你的行蹤，有事兒只能先通知苗苗，再讓喵神農(nóng)帶消息去如瞻那里，如瞻再打發(fā)大相國寺的小沙彌來任店給我送東西。我也不是特意去救你的，本來只想接應(yīng)你回京，誰成想撞上你丟了條胳膊！”他的目光落到白水部染血的半截袖管上，又十萬分不高興地哼了一聲，拿起整碗藥湊到他唇邊灌下去。

    謝子文轉(zhuǎn)頭給李昀羲加了床薄被，衣袖滑動間露出一個猙獰咬痕，忙拉下袖子掩了。

    剛才在靈墟中找到這少女，他發(fā)現(xiàn)她失魂落魄地在水晶龍宮中四處游走，唇角帶血，神情很不對勁。甫一接近，未及招呼，她便盯著他，眼中竟然現(xiàn)出發(fā)現(xiàn)獵物的光亮。那一刻他真心覺得害怕了，猝不及防被她狠狠咬了一口。之后，這小姑娘就一下子昏倒了。

    謝子文轉(zhuǎn)身接過白水部喝空的藥碗，蹙眉片刻，說道：“水貨，我覺得，昀羲……不大對勁了?！?/br>
    白水部驚得忙問：“怎么了？”

    謝子文避開他的眼睛說：“她好像情緒不穩(wěn)，你小心照看。這里白麓荒神曾布下重重禁制，暫時還算安全，但若從昀羲那頭查起，只怕很快會發(fā)現(xiàn)這里。安生歇著吧，我在院子里守著。”他起身離去。

    白水部在他背后嘆了一聲：“此生有知己如你，是我的幸事。”

    李昀羲夢見了茫?；囊啊Ｙ即笠粋€荒原上，只有她腳下的高臺。

    天很低很低，云霧奔流如海。太陽在天地邊界出現(xiàn)，光芒赤紅如血，不知是日出還是日落。

    高臺上都是紅，不知是嫣紅如血的花，還是真正的血液，蜿蜒流到荒野上，流到天邊去。

    她覺得身體很輕很輕，像一片毛羽，能夠一躍就飛到天上，腳下卻被花汁或人血黏住。

    她的手里握著劍，鮮艷美麗的血從劍刃上流淌下來，還微微冒著熱氣。

    面前站著一個男人。

    他年輕而憂郁，面孔白凈，下頜帶三綹清須，給人一種甘露新雪般的潔凈感?？伤碾p手是刺目的紅，滿手鮮血。不，連他的衣服也滿是淋漓的鮮血，在赤紅霞光的照耀下紅得仿佛在燃燒。隨著他走過來的腳步，鮮血不斷從他衣裾上滴下，讓高臺上的花朵吸飽了鮮血，開得更加刺目。

    他說：“還記得嗎？你我相約，當(dāng)攜手踏平天下——拆天柱，絕地維，神擋殺神，令眾生俯首?！?/br>
    “我認(rèn)識你嗎？”她的聲音飄忽渺遠(yuǎn)。

    在滿身血污映襯下，他的笑容干凈到殘忍?！爱?dāng)然，你我是最好的朋友?！?/br>
    “你是誰？”

    他說了一個名字，她卻什么都沒有聽見。

    她茫然地望著他，在他深邃的眼睛看見了自己。

    那是一個飛揚(yáng)跋扈的少年，他是無鞘的狂劍，鋒利得像能清脆地劈碎一切。

    他口唇開合：“你終于來了，少都符?！?/br>
    “不?！彼@慌地?fù)u頭，“我不是少都符……”

    “你不是少都符，你是誰？”

    “我是……”她要想起些什么，可那記憶的一角卻悄然消失在腦海中，怎么都抓不住，“誰……”

    男人消失了。

    血色的花朵開得熱烈而凄涼。忽然，這滿地的紅都化成了沖天烈焰，燒得她刺骨劇痛，燒得寸寸成灰，她覺得干渴而燥熱，仿佛這世上沒有一滴可以解渴的水。

    “我是誰？我是誰？我到底是誰——”她孤獨的叫聲在荒原上乘風(fēng)吹入天際。

    她從噩夢中驚醒，渾身似猶在烈焰中。

    白水部不及披衣便撲到交椅邊上，撥開她汗?jié)竦陌l(fā)，呼喚著：“昀羲，昀羲，你怎么了？”

    水來了。

    她大口地呼吸著。

    是水，世上最清，最甜，最豐沛的水。

    她伸出手去，一手抓住他的衣襟，一手扯散了他的束冠，抓著一把頭發(fā)拉他靠近來。

    他剛剛失去左臂，被她一扯站立不穩(wěn)，干脆便半跪在地，伸手撫摩她的臉頰：“怎么？做噩夢了嗎？還是哪里難受？”

    四目相對，呼吸相融，但她看不到他。

    太熱了，也太渴了。

    她捧起他撫摩她臉頰的手，笑了笑，突然對著手腕咬了下去。

    血立刻就冒了出來，有少許浸染了他的衣袖，其余卻被她盡數(shù)吸入口中。她的唇舌溫暖濡熱，讓疼痛也不那么明顯，只有虛弱無力感逐漸清晰。

    白水部怔了片刻，才明白過來她在做什么：“昀羲，你……”

    他起身，似要制止她這樣做，可到底沒有反抗。生命力一點一滴從身體里流失，他覺得越來越昏沉，越來越想睡。之前剛剛受過斷臂重創(chuàng)，再次失血，他實有些抵受不住。可李昀羲蒼白的面頰上，似乎有了幾分往日的紅暈。她這兩天精神萎靡，總是昏睡，這副精神的樣子太讓人懷念了。很快，傷口血液凝結(jié)，逐漸發(fā)干。她再次咬爛傷口，虎牙更深地嵌入他的血管，疼得他瑟縮了一下。

    謝子文進(jìn)屋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隘偭耍　彼麤_上前，用力把白水部的手腕從李昀羲嘴里搶出來，見他手腕上的薄皮已經(jīng)被咬爛，氣不打一處來，“怎么能讓她吸血！”

    少女聽見這句話，才清醒過來自己做了什么，直起身望著白水部，眼底泛起水光：“我不是故意的，白鐵珊……”

    “我知道。”他努力露出安慰的笑容，“我們昀羲睡糊涂了?！?/br>
    她愧悔難言，一時不知道如何自處，只能低下頭去，淚水一滴滴打在用力交纏的雙手上，化開干涸的血跡。

    “真的沒事，破了點皮而已?！卑姿空f著，對創(chuàng)口念了個“凈”字訣，用冰針將破開的地方縫起，眨眼就修補(bǔ)得好看許多。謝子文給他涂了蘇苗苗的藥膏，用干凈布帶包了他手腕，用前所未有的嚴(yán)厲對李昀羲說：“昀羲，我知道你如今心緒、行為大受天魔印影響，難以自控，這不能怪你?？晌艺J(rèn)識的李昀羲，不是這樣的。眼下的難關(guān)，你們都要拼命努力才是啊?！?/br>
    少女揚(yáng)起臉來，淚濕的眼睛里依然閃耀著不滅的勇氣：“嗯！謝謝你。”

    吸血之事過去以后，兩人在這花木蔥蘢的小宅，又獲得了短暫的安寧。

    “這就是你的小家啊?！卑姿坷锢锿馔鈪⒂^著。

    “是啊。不過我經(jīng)常出去玩，哪里都去得，就是白麓荒神不讓我接觸你和認(rèn)識你的人?！?/br>
    “啊，當(dāng)年我在夢里，就見過窗前吊著的這幾個種綠蘿、蔦蘿的青竹筒，簾下是一盆芍藥、一盆玉竹……咦，芍藥沒了?！?/br>
    李昀羲在交椅上看著書，含笑回頭應(yīng)道：“挖出來做藥材啦。我想在空盆里補(bǔ)種點什么，一直沒想好。”

    “還有庭院，我記得種了很多蕓香和書帶草。天臺……果然有曇花！”他笑著又走進(jìn)來，“這里這扇山水屏風(fēng)一定是后來新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