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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聲音平靜,注視韓墨,“當(dāng)年究竟發(fā)生過什么,竟讓她在舍身救下父親性命后,受這樣的對待。” 風(fēng)從門縫吹進(jìn)來,吹得火苗亂晃,韓墨的手不知何時握緊,藏在袖中。 半晌沉默,昏暗中,他的眼神濃稠如一潭暗沉的墨水。 許多疑惑浮上心間,韓征聲音微微變了,“還是說,所為舍身救人,只是個幌子。她是為府里所不容,才走到那步田地?” 當(dāng)年楊氏產(chǎn)子時,趙氏被太夫人塞到韓墨的床上,這件事并非秘密。韓征行走京城,豈能不知其中的恩怨是非?正因知道這怨恨,他才格外感激楊氏的寬宏大量和仁慈胸懷,即便有過疑惑,也死死壓著,不叫邪火竄起。 可倘若趙姨娘的死真的有貓膩呢? 韓征坐不住,緊握的拳頭微顫,站起身來,“真的是夫人嗎?” 韓墨微愕抬頭,沉郁的臉上裂開一道縫隙,“不是她!” “不是夫人?那么,姨娘為何而死?”韓征喉舌干燥,死死盯著韓墨,“這件事,父親難道要瞞我一輩子?” 當(dāng)然不可能瞞一輩子。 韓墨緩緩站起身來,借著昏暗的燭光,看到韓征眼中隱隱的血絲。到了這個地步,韓征揣測孤憤,再緊緊瞞下去,怕會令韓征走上歧途。他深吸口氣,按住韓征的肩膀,緩緩道:“這件事跟夫人無關(guān),她也不知其中內(nèi)情?!?/br> “你的姨娘,是死在我的手里?!?/br> 年愈不惑的相爺聲音微顫,按在韓征肩上的手已緊握成拳。 韓征死死盯著他,雙目赤紅,唇角顫了顫,啞聲道:“父親是說,死在你的手里?是你殺了她?”激蕩的怒氣在胸腔亂竄,他狠狠偏過頭,“不可能!” “是我?!?/br> 韓征手扶桌案,緩緩搖頭。怎么可能呢?他的生身母親,死在他生父手里??v然有過萬般揣測,這結(jié)果卻是他始料未及。后背的箭傷繃得隱隱作痛,韓征緩了好半晌才壓住翻涌的情緒,“為何殺她?” “她不能留在府里?!?/br> “她只是個姨娘,攪擾了你和夫人,所以就該死是不是?我這個孽種,其實也不該活著,是不是?” “征兒!”韓墨握住他肩,“你先坐下?!?/br> “她畢竟是我娘親!”韓征強壓憤怒,雙目赤紅。 韓墨的眼睛也泛紅,兩只手臂控制不住地顫抖,“當(dāng)初跟她確實是意外,我沒想過太夫人會那樣安排,也沒想到……”韓墨聲音一頓,少年得意,心志不堅,那些事不堪回首,更無法解釋,只道:“我辜負(fù)了夫人,也對不住她。但府里要安寧,就不能留著她?!?/br> “可以將她送走啊,哪怕回老家也好,何必殺了!” 何必將趙姨娘殺了呢?理由實在太多。 當(dāng)時府里的情勢,他對楊氏的愧疚,對那晚心志不堅的悔恨,對太夫人和趙姨娘的厭憎,無數(shù)種情緒交雜,從那晚春風(fēng)一度到趙姨娘誕子,整整折磨了他一年。夫妻離心,家宅難寧,只為一個他并沒有感情的女人。 那個時候他唯一能想到的,只有親手?jǐn)貧?,永絕后患。 但這些,顯然沒法跟韓征解釋。 韓墨臉色泛白,“她的命是喪在我手里,你怨我恨我,哪怕要報復(fù)都行,我全部都認(rèn)。供那福位,也是我心中愧疚不安。但征兒,你是韓家的孫子,是我韓墨的兒子,血脈相連。老太爺和我一向都重視疼愛,夫人對你視若己出,悉心教導(dǎo),存靜和瑤瑤也都拿你當(dāng)親兄弟——這些你不能忘了?!?/br> 韓征當(dāng)然記得。 幼時兄弟同進(jìn)同出,結(jié)伴頑劣,至今韓府的每個角落都留存記憶。那年他生病時,也是楊氏衣不解帶地照顧,不分晝夜。即便他跟韓蟄間有嫡庶之別,但闔府上下對他的心意,他也能看得分明。 而至于韓墨,親手教導(dǎo)他讀書習(xí)字,說話走路的父親,他又如何能夠報復(fù)? 胸腔里兩股氣息亂撞,腦海里一團(tuán)凌亂,韓家每一道身影,連同趙姨娘的福位,全都涌在一處。韓征雙目赤紅,盯著韓墨,半晌,重重一拳砸在桌上。 木桌劇震,晃倒?fàn)T臺,上頭的蠟燭傾倒,撲落在地。 韓征腦海里亂得像是要炸開,顧不得身上的傷,疾步奔出,縱身上了戰(zhàn)馬,于駿馬長嘶中,漫無目的地飛馳出去。 春夜微涼的風(fēng)從晃動的門扇吹進(jìn)來,將奄奄一息的燭火吹滅。 韓墨坐在椅中,面色晦暗。 那晚一念之差,夫妻間添了罅隙心結(jié),折磨了他整整一年,至今二十年過去,仍未能回到當(dāng)初的親密無間。為趙姨娘的死,他消沉數(shù)年,險些廢了仕途,如今再也尋不到當(dāng)年的意氣風(fēng)發(fā)。 如今結(jié)痂的疤痕終被撕開,血rou分明。 他獨自坐在黑暗里,對著空蕩的屋子,神情愣怔。 第77章 歸來 京城四月, 槐蔭漸濃。 小滿過后暑氣將至,令容身上的錦繡春衫也換作輕薄紗衣,玉骨生涼的團(tuán)扇在手,躲在檐下陰涼里, 拿竹簽子戳瓜果吃。天氣連著熱了數(shù)日,到四月十八楊蓁出閣之后,卻又落了場雨,涼快許多。 韓瑤在家憋悶已久, 難得見天氣涼快, 問過楊氏的意思, 想去京郊馬場附近騎馬散心。 她向來好動, 楊氏并沒阻攔,見令容也蠢蠢欲動,便讓兩人結(jié)伴同去, 除了飛鸞飛鳳,還專挑兩個身手不錯的仆從跟著。 姑嫂二人換了勁裝,騎馬馳出,到得馬場外, 卻見人群往來絡(luò)繹,這場雨水竟將許多人都勾出了家門。馬場外曠野平整,各據(jù)一片,原也無妨, 碰上相熟的還能賽兩場盡興, 不過令容眼尖, 目光環(huán)視一圈,掃見了遠(yuǎn)處正騎馬執(zhí)鞭的高陽長公主。 即便皇家式微,鍍著皇家金邊的人仍舊不好招惹,尤其是驕橫的長公主。 令容勒馬卻步,“瑤瑤,還有別處能騎馬嗎?” “倒也有,只是不及這里寬敞。怎么?” “瞧那邊?!绷钊葜钢哧栭L公主的方向,“咱們換個地方?!?/br> “好。”韓瑤固然不知皇宮延慶殿里的事,但去年八月葫蘆島上的風(fēng)波卻還記得清楚,也不想靠近,遂撥轉(zhuǎn)馬頭,帶令容往別處去了——從馬場向南走三四十里,也有一處能盡興馳馬的地方,雖不及此處寬敞,卻也不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