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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照得金熒熒一片明亮。 賞星夜,吃佳肴,年年七夕燕家人都是這么過。 很浪漫。 可也毫無新意。 兩桌席,男女各占一桌,長輩們除了燕老太爺在,其余幾位老爺皆未列席,剩下的就都是少爺輩兒的。 席上的菜也是慣例的那么十幾道,說著的話,也是反反復(fù)復(fù)陳年舊詞,女眷們倒是都穿了府里換季做的新衣,團團地坐在那兒,香云氤氳,甜氣繚繞。 “七姐今兒這衣服忒個好看,”燕八姑娘笑吟吟地瞟著燕七,“只是這款式倒不像是出自府里繡娘之手,難不成是在外頭鋪子里做的?” 眾人的目光就都望在了燕七的身上,見她穿的是件染做了天水碧的冰蠶絲長裙,外頭罩了件透明紗質(zhì)地的籠裙,籠裙上則是用質(zhì)感細(xì)膩柔軟的白絲絹堆扎結(jié)繡出來的一大片雪白清雅的珍珠梅,那梅花兒有全開了的,有還如珍珠似的圓骨朵兒樣的,全都呈立體狀被繡在這件透明紗底的裙子上,使得原本就被堆繡得宛如真花般的絲絹花兒愈發(fā)活靈活現(xiàn)起來,晚風(fēng)那么一吹,碧裙如秋水,輕紗似月暉,一樹梅花勝雪,落了滿身清芬。 這身衣服極挑人,矮了架不起來,高了顯得孱弱,胖了愈添臃腫,瘦了便覺寒酸,黑了失格調(diào),白了太涼薄。 可怎么就這么怪,這衣服偏偏就能被這個燕七穿得恰到好處,倒不像是人找衣,而成了衣找人,妥妥地合上身去,穿出了透骨浸膚的一股子清朗。 燕五姑娘兩道明利的目光立時盯在了燕七這件衣服上,聽得她道了聲“是”,不由聳起了兩道細(xì)眉來:“在外頭做的?誰給你的銀子做這么件衣裳?府里頭換季做新衣,你倒不知足,還要自個兒在外頭做,敢情兒是嫌咱們府里繡工的活兒不好?那不如以后按季做的新衣都給你免了,你全都到外頭做去吧!” “府里繡工的繡活當(dāng)然是一等的好,”燕七道,“就像家里的飯要吃,外頭賣的零食也可以吃一樣,五姐頭上這根簪子我記得也是大伯母從一秤金鋪子里買的?!?/br> “我——”燕五姑娘沒想到這個一向棉花套子似的燕七今兒突然變成皮子了——雖軟卻結(jié)實,一時有點反應(yīng)不及,“我這簪子是我娘給買的,這怎么能一樣!” “我也有娘疼啊,雖然遠(yuǎn)遠(yuǎn)的在天邊?!毖嗥叩?。 燕五姑娘一怔,這話題怎么有點不太對,明明說的是該不該在外面私自買東西,怎么突然就轉(zhuǎn)到了有娘疼沒娘疼上去了? 燕老太太原本就沒在意兩個孩子之間的斗嘴,小孩子嘛,哪兒有不吵吵鬧鬧的,然而這話題一轉(zhuǎn)倒讓她微微一怔,不由在燕七的臉上深深地盯了幾眼。 有娘疼的孩子是塊寶,沒娘疼的孩子…… 二兒子遠(yuǎn)在邊關(guān),近十年了沒有回過家,都是娘身上掉下來的rou,教她如何不想、如何不疼?老太太有點心酸,想到二兒子在那條件艱苦的邊疆沒有親娘看著疼著,不定過得怎么難怎么苦怎么像根兒小枯草,這顆心就軟成了泥。 推己及彼,誰家的孩子不是娘的心頭rou? “行了,夢姐兒是做jiejie的,莫要總鬧著meimei,”燕老太太發(fā)話,招手把燕七叫到身邊,拉住手上下打量了一陣,從腕上褪下了一只水頭極足的冰種翡翠鐲兒給燕七親手套了上,“這鐲兒倒是正配你這條裙子,回頭教你大伯母再讓人給你打支銀花絲的簪兒插上,這一身兒就算齊活了?!?/br> ……疼愛兒孫的機會也不忘拉兒媳婦出出血,這老太太也是調(diào)皮到家了。 燕大太太在旁邊笑著應(yīng)了聲是,這點兒血對她來說跟被只蚊子叮了一下沒什么兩樣,何況這蚊子已經(jīng)老了,縱是叮也叮不深。轉(zhuǎn)頭叫人把殘席收拾了,擺上瓜果點心茶水來,這才開始正經(jīng)兒地觀星賞夜。 “那邊假山下設(shè)了香案,你們這些丫頭想要同織女說悄悄兒話的便過去說,”老太太笑呵呵地道,叮了兒媳一口讓老人家心情很是不錯,轉(zhuǎn)頭又問向另一個兒媳燕三太太,“你屋里頭可供上了磨喝樂?好生供養(yǎng)著,別怠慢了?!?/br> 磨喝樂是佛祖釋迦牟尼的兒子,傳到了中原就成了供奉牛郎織女的一種土泥偶人,也叫做“化生”,供奉這東西是用來祝禱生育男孩兒的。 燕三太太臉上帶著抹羞意點頭道:“供上了,還是特特去寺里頭求來的……我那日看見大嫂也去燒香了來著,是普濟寺吧?”說著故意看著燕大太太。 “不過是去還愿罷了,老爺平安從御島上歸來,理應(yīng)去佛前燒上幾炷香?!毖啻筇氐?。 “說來大嫂也確乎該放放手頭上的事,好好調(diào)理調(diào)理身子了,”燕三太太笑道,“越往后啊……越不容易,眼看著春姐兒再過兩個月就要滿十六歲了……”這話里的意思是,你閨女都該嫁人了,你再不急著生孩子,難不成要等到和你閨女一起生? 燕二姑娘原本在旁邊坐著安靜喝茶,聞言起身便帶著幾個meimei走開了,涉及到這些事,小孩子們不宜旁聽,姐兒幾個就奔了那假山下的香案處,拜了一回織女星,又叫人拿了針線來玩兒穿針乞巧,最后燕五姑娘得了頭魁,得意洋洋地把幾個meimei挨個兒鄙視了一遍,又張羅著玩捉迷藏,因據(jù)說漢高祖的時候,宮里有位徐婕妤生了雙巧手,能把生的菱藕雕刻成各種奇花異鳥呈獻給皇上,皇上把這些小玩意兒在晚上隨手放置在宮中的桌角上讓宮女們摸黑尋找,這種游戲就叫做“蘭夜斗巧”,玩捉迷藏也大概是這個意思,誰蒙著眼能把人捉齊了,誰就是巧人。 燕二姑娘不跟小孩子們玩這些小孩子游戲,一個人走去遠(yuǎn)處賞桂,剩下的燕五燕六燕七燕八外帶各自的一幫丫頭就找了個寬闊的地兒玩起了捉迷藏,石頭剪刀布,燕六姑娘先捉,將眼一蒙就扎煞著手小心翼翼地摸起來。 燕七混在一幫姐妹丫頭里跟著一乎拉跑過來一乎拉跑過去,跑著跑著就跑進了旁邊的七里香花廊里,花廊的深處站了個人,恭恭敬敬地垂手等著,好像就知道燕七會跑到這兒來一般,燕七走過去和他招呼:“約了姑娘?” “……”一枝恭聲道,“老爺請小姐出趟門。” “那走吧?!毖嗥叩?。 跟著一枝穿過花廊,一直奔了后園院墻根,翻墻過去,外頭停著馬車,上了車穿街過巷,外頭夜市正熱鬧,人聲喧囂笑語盈天,馬車卻只揀了清冷小道走,倒也沒有多遠(yuǎn),不多時便拐上了天香臺閣夾路的風(fēng)塘街。 風(fēng)塘街是條小街,街旁是白墻黑瓦的民居,高高的院墻遮住了一切聲響和燈火,只有門外檐下的素黃燈籠散發(fā)出暖中帶清的光,映著天香臺閣金黃的花瓣,形成了一條朦朧的光路。 馬車停在光路的盡頭,一座從外面看來普普通通的宅子,門額上熟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