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孩子射箭的是我一位老友，”燕子恪坐在椅子上一本正經(jīng)地對他爹媽撒謊，“性子乖僻，不喜與人交際，日常隱居世外，數(shù)年前曾因事到過京都一回，見著幼時的小七，便覺投緣，收了小七做徒弟，教習(xí)箭法，卻不許小七對外人說起，故而也未向家中透露?！?/br>
    燕老太爺是錦繡書院出來的老師，對女孩子學(xué)箭一事的看法也是相當(dāng)開放的，何況騎射本就是國民運(yùn)動，因而捻著胡須點頭：“這是好事，尋常時可強(qiáng)身健體，非常時可保家護(hù)國。想當(dāng)年，開國皇后吧啦吧啦吧啦……”

    半個小時過去，燕子恪道：“然而我那位老友近日忽動了遠(yuǎn)游的心思，意欲將這有生之年盡付于大好河山，怕是不會再回原籍終老，只這一身射箭的本事總不能令之失傳，前兒致信于我，有意將一生所學(xué)盡授予小七這個關(guān)門弟子，卻因他不喜京都繁華，不肯入京教授，便與我商量，想令小七前去就他，學(xué)上個兩三年，承了他的衣缽，他也就可了無牽掛了。我想著這是好事，便是去了也不影響什么，先在這邊辦個休學(xué)，那邊也有教私塾的女先生，然若小七一個女孩兒自行前往終究不妥，不如讓小九一并跟著，據(jù)說大儒郭子敬便同我那老友比鄰而居，有這樣難得的老先生單獨(dú)教授小九，想來不但不會耽誤學(xué)業(yè)，反而更有進(jìn)益?！?/br>
    老太爺想了半天大儒郭子敬是誰，到最后也沒想起來，但琢磨著既然兒子說好，那就一定是不錯的，因此也未多疑，掂度了一陣，最終點了頭，和燕九少爺?shù)溃骸扒胁豢煞趴v了自己，一日三省己身，勤勉刻苦，吧啦吧啦吧啦……”

    燕九少爺躬身應(yīng)是。

    燕老太太在旁邊聽著，待老太爺囑咐完燕九少爺，招手將燕七叫到跟前，拉住燕七的手在臉上細(xì)細(xì)打量，末了嘆了一聲，道：“這些年苦了你們姐弟兩個，如今要去外頭，千萬當(dāng)心身體，但凡覺得不好，就趕緊回家來，要時常往家里寫信，莫讓我和你們祖父惦念，在外頭多吃些好的，該花的錢不要舍不得花……恪兒，”轉(zhuǎn)頭和燕子恪道，“去公中的賬上支五百兩銀子，拿去錢莊里兌上四百九十兩的銀票，剩下的十兩換成散碎的銀子，倆孩子身上各裝一些，包袱里裝一些，”說著又轉(zhuǎn)回頭和燕七道，“先拿著花，看著快要不夠時便寫信回來要，切莫委屈著自己?！?/br>
    五百兩銀差不多相當(dāng)于十五萬人民幣的價值，老太太關(guān)鍵時刻也是大氣得很。后頭又把燕九少爺叫到跟前，一手拉著一個，千叮嚀萬囑咐。

    從四季居上房出來，又去了抱春居，和燕大太太打了個招呼，燕大太太雖是驚訝，卻也沒有多說，讓人從自己賬上亦取了四百兩銀子出來，“不敢和老太太平齊，減了一百兩，且先拿著用，若是不夠只管往家里寫信?！币贿呎f著一邊又讓貢嬤嬤記著，明兒讓針線房的人來給姐弟倆量身子，再細(xì)細(xì)地做上幾套衣服好帶著上路。

    將姐弟倆送出了門，屋里一時只剩了燕大太太和貢嬤嬤兩個，不由相視半晌沒有言語。

    “忽然間為的什么要走？”燕大太太心中起疑。

    “莫不是……那符水起了作用，以致她不得不……”貢嬤嬤壓低聲道。

    “極有可能，”燕大太太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若果是如此，也算咱們沒白費(fèi)力氣，就不知他們這一走要多久，三五年還好，走上幾個月再回來，還得重新來過。”

    “才剛聽七姐兒的意思是怎么也得有個兩三年?！?/br>
    “兩三年的話……”燕大太太想了想，輕輕吁了口氣，“兩三年再回來她便及笄，一回來便將她立刻嫁出去，要禍害就禍害別人家，咱們從此可算能擺脫了她，這也不算壞事?！?/br>
    “如今七姐兒已休學(xué)，那符水怕是沒法子下了?！必晪邒咛嵝训馈?/br>
    “那就停了吧，家里不好動手，恐教老爺察覺，”燕大太太聽聞燕七要走，心情登時好起來，心情一好便也沒了那么多的戾氣，揮了揮手，“只是記得想個法子把那下符水的茶奴打發(fā)了，莫要留下把柄?！?/br>
    貢嬤嬤應(yīng)了，燕大太太整個人放松下來，歪在榻上閉著眼睛歇了一陣子，忍不住挑起唇笑開來：“她這一走，我也好養(yǎng)足了精神辦潮哥兒和春姐兒的大事，潮哥兒那混賬孩子我是管不得了，先緊著春姐兒，都十六歲了，明年務(wù)必要把事辦了?！闭f至此處又嘆了一聲，“可惜上一回我中意的那幾個都被老爺駁了……閔尚書壽辰那日，我是怎么看怎么覺得宣德侯合適，一表人才溫文有禮，難得的是年輕有為，可老爺……唉！我看我也先別去問他了，先把這紙上挑出來的幾個拿給驚春自己看，老爺說了，只要孩子喜歡他就同意，那咱們就讓驚春自己選，老爺這回再怨不到我頭上?！?/br>
    說著把炕幾上的小匣子打開，拿出里面寫好的箋子，箋子上列了七八個備選的適婚男子，后頭還注明著年齡和家世背景，交給貢嬤嬤：“這就給她拿去，讓她晚上好生想想，且告訴她，這不是害羞的時候，年齡合適、門當(dāng)戶對、品貌才學(xué)優(yōu)秀的只有這么幾個了，她若不挑就讓別人挑走了，到時候她難道還想低嫁？還想嫁個要么比她大得多要么比她小得多的？或是嫁個丑的笨的沒前途的？讓她仔細(xì)想?！?/br>
    貢嬤嬤應(yīng)著去了，這一晚上燕大太太睡的倒好得很，一個夢也未做，一覺到天明，醒來時天都快亮了，地上炭盆里火還燒得旺旺，整個房間里暖融融的，掀了被子只穿著中衣下床都不覺得冷，玻璃窗上結(jié)著冰花，外頭一片霧蒙蒙，愈發(fā)襯得這房間里溫暖舒服。

    燕大太太滿足地抻了個懶腰，趿著鞋子走到臨窗的炕上坐下來，值夜的丫頭松云早就起了，適時端了碗?yún)⒉枭蟻硭偷窖啻筇种校啻筇龡l斯理地吹一吹、抿一口，正喝著，聽外頭報說二姑娘來了，便讓女兒進(jìn)來，燕二姑娘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剡~進(jìn)門，看了眼屋里伺候著的松云蘿月，松云蘿月便知趣地輕輕退出了房去。

    燕大太太略略抬了抬眼皮，翹起唇角，抿了口參茶，慢悠悠地問女兒：“可是想好了？”

    “想好了，”燕二姑娘沉靜地、吐字清晰地道，“我想嫁武琰，武二公子，武琰?！?/br>
    第285章 佳緣   燕子恪VS燕老太太Ⅱ

    燕大太太有些恍惚，顫著聲地問她這個最讓她放心最引以為傲的孩子：“你……你說什么？誰？”

    “武琰，武家的二公子?！毖喽媚镌僖淮吻逦馗嬖V她的母親。

    “啪啷”一聲，燕大太太將手中的茶盅摜在炕桌上，這兩個字簡直就如晴天霹靂般轟在她的頭頂，“你說什么？！武琰？武琰？！驚春！你——你怎么回事？！這是瘋了不成？！你怎么會想要——他——我的天！”

    燕大太太連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