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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一夏的熱燥緩緩順著水汽散開來, 寺廟后面有片花圃, 沾了疏雨, 花開得如錦繁華。 丫鬟紫硯換好了衣裳, 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挽著包袱,走一步往前后探兩眼,生怕被人發(fā)現(xiàn)。 鵝卵小路滑,她一個不留神,腳下踩滑,眼見就要摔倒。 還好有人及時搭了一把。 細(xì)細(xì)白白的如蔥玉手,柔若無骨, 宛若凝霜雪的皓腕上一對金玉鐲, 扶她的時候, 鐲子磕在一起,清亮悅耳。紫硯抬眸看,望見一張瓊姿花貌的臉,穿了丫鬟的衣裙, 卻依舊難遮其風(fēng)采盛姿。 紫硯掩住眼中的驚艷, 恭敬地喊了聲:“云主子?!?/br> 云寐扶著她往前,聲音柔柔軟軟:“東西都準(zhǔn)備好了嗎?” 紫硯將包袱遞過去:“都在這。”她想起什么,又道:“外面的都已經(jīng)打點好了,主子不必憂心。” 云寐含笑頷首,“那就好,辛苦你了。” 彼時她們走入花叢深處, 從花圃穿過去,松柏大樹后墻,有道窄窄的小門。從小門出去,就是下山的路。 越是往前走,紫硯就越是害怕。 主子今天要做的事,一旦暴露,對她們而言,將是滅頂之災(zāi)。 她問:“主子,你還會回來的,對嗎?” 云寐拿起手里的帷帽,輕薄的紗遮住烏發(fā),垂至腰間。隔著帷紗,她的笑容如漣漣新月,朦朧神秘,“我當(dāng)然會回來?!?/br> 紫硯咬唇喃喃道:“那就好?!彼粗矍暗娜趿廊?,遲遲未能移開目光,心里生起一股為其赴湯蹈火的勇氣:“主子,你放心去,這里有我。” 云寐伸出手,撫上她的面龐,嬌媚的嗓子極具魅惑:“乖,你記著,我不但會回來,而且還會帶你一起回宮?!?/br> 紫硯癡癡地點頭。 送到小路盡頭,云寐示意她留步,獨自一人踏花而去。 灰青色天際低沉欲墜,與寺廟發(fā)白舊墻連成一線,從花藤拱門下邁出去,總算又見著點碧色,是常青的參天松柏。 她輕挪蓮步往前,忽地聽見身后有誰喚她,聲線澈亮,語氣猶豫,不知該喚她什么,最后省略了稱謂,“你現(xiàn)在要去作甚?” 云寐低眸一笑,沒有回頭,“白刀大人,你現(xiàn)在才出現(xiàn),是不是晚了點?” 白刀騰空而起,落到她跟前。 他穿了身新袍子,藍(lán)白色相間的錦斕翡衣,萬年披肩的長發(fā)此時以玉冠簪戴,是她這個世界男子時興的裝扮。 他抿起薄薄的唇,手里握著一扎竹簡,如實以告:“我去做了套新衣裳,趕回來時,晚了點?!?/br> 平素他都會第一時間和她出現(xiàn)在任務(wù)世界中,這一次卻沒有。他覺得她似乎已經(jīng)完全對司命系統(tǒng)的業(yè)務(wù)熟練,即使他不在跟前,也不會怎樣。 他看她一眼,心想,或許還是他太樂觀,沒有他的起始陪伴,她可能不太習(xí)慣。 白刀往前更近一步。 她看出他的心思,說出的話比蜜還甜:“新衣挺好看的,很適合你?!?/br> 他心滿意足,禮尚往來:“你很配你的新宿主?!?/br> 她媚眼一斜,眸中泛起淡淡的笑意,抬手至半空,高度剛好足夠撫上他衣襟。 她不以為然地說:“白刀大人,不是我配她,是她配我,世間女子,無一副皮囊能與我原有的美貌比肩??沼幸簧韮A國色,卻無一縷媚魂骨,再好看的女子,也只能是俗物一個。能得我來入住她們的皮囊,是她們的幸事?!?/br> 她越來越自大了。 他卻不再厭惡。仿佛已經(jīng)默認(rèn),她說的話,皆是實話。 白刀不動聲色地一拂而過,半空中出現(xiàn)她早該得到的天眼畫面。雖然他來得晚了點,但是該走的形式還是要過一遍。 不等他開口,她先一步接過他的官腔話,半開玩笑半嘲諷,仿佛在抱怨他來晚了:“我的宿主,叫云寐,是云家的小女兒,云家素來與皇家有結(jié)親的舊例,云父寵愛小女兒,有意讓小女兒云寐坐上皇后之位,但是云家的嫡長女云容卻私底下求云寐,說自己從小癡戀皇帝,求云寐將皇后之位讓給她?!?/br> 她瞄他一眼,嘴唇微微撅起,他立馬識趣地往下接著說:“云寐本就不想卷入深宮斗爭,于是就將這門婚事讓了出來,另外定了樁尋常親事,只求一人白頭偕老。卻不想,云父死得早,云寐未來得及出嫁,被皇后云容以守孝三年為由,命她推遲出嫁的事,守孝不到一年半,男方忽然解除婚約,云寐被云容召進(jìn)宮中,從此被迫成為宮中人。云寐這才知道,原來同父異母的云容一直都對她懷恨在心,求來皇后之位,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夠作踐她?!?/br> 云寐讓出皇后之位,原本是想平淡度日,不想嫁得有情郎的心愿落空,反而淪落成為深宮人。深宮日子難熬,她做了宮妃,卻從來沒有機(jī)會面圣。 她進(jìn)宮那日,云容湊在她耳邊告訴她:“你和你的母親一樣,除了臉一無是處,我要讓你一輩子孤獨老死,夜夜對鏡落淚至天明?!?/br> 皇帝甚至寵愛云容,云容越發(fā)有恃無恐,她脾氣暴躁,動不動就拿云寐作筏子,后來更是時常逐云寐出宮,將云寐趕至寺廟帶發(fā)修行。如此反復(fù),長年累月,云寐不堪重負(fù),最終撐不下去,一杯毒酒結(jié)束了自己的生命,含恨死去。 白刀:“要想達(dá)成任務(wù),必須完成宿主的一個心愿?!?/br> 她早就知道:“奪走云容最為看重的皇后之位與皇帝寵愛?!?/br> 白刀:“是的,完成這個,就可以達(dá)到及格線。” 后宮被云容把持,孤軍作戰(zhàn),根本找不到機(jī)會沖出重圍。后宮里的其他人知道她是皇后厭惡的人,也不會和她結(jié)成同盟,她要想完成任務(wù),必須另辟蹺徑。 她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剛好碰上云容發(fā)脾氣將她趕到寺廟,她在寺廟住了一個月,心里已經(jīng)有了打算。 前朝后宮向來脫不了干系,云家如今是云容同父同母的嫡兄做主,云容之所以能得到寵愛,其中大半是她哥哥的功勞。 那是云容的哥哥,不是她的。 她必須有自己的靠山。 在這個男人當(dāng)家做主把持朝政的世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征服男人,讓他們?yōu)樽约核谩?/br> 佛寺小門邊站了個僧人,一襲海青百衲僧衣,清癯身條。 隔了一段路,云寐輕柔喚那僧人的俗家名:“衛(wèi)深!” 僧人回過頭,一張白俊的臉,神情冷清,嘆一聲“阿彌陀佛”,道:“小僧法號虛靈,世間并無衛(wèi)深此人,施主莫要喚錯。” 她碎步跑上前,一雙手搭上去,遂了他的愿,改口喊:“小女子見過虛靈大師?!?/br> 虛靈打開小門,鐵鎖已經(jīng)發(fā)繡,門上盡是灰塵,吱呀一聲兩道木門開,他余光睨,瞥見她小心翼翼提了裙,生怕被門檻上的泥濘弄臟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