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并配以一副掛簽——“儒衫裹蠻魂，禍從口中出，他日危城下，君之?dāng)嗷陼r?！?/br>
    這卦辭的大概便是：衣冠禽獸，看著人模狗樣，其實滿嘴亂吠，哪天走在城根下，一塊青磚砸死你個無知老兒！

    當(dāng)下那位儒生又是氣得暴跳，舉了塊山石將那龜甲卦辭砸了個稀巴爛。

    家主的卦辭向來極準(zhǔn)，替那位儒生占卜的卦辭最后也靈驗了。

    聽說那儒生后來參與到了宣城的內(nèi)亂中，因為妄言宣地公子家事，被剁為rou糜……”

    當(dāng)時自己聽聞后，后脊梁冒著虛汗的同時，前來恩師面前直言想要修習(xí)占卜之道。

    王詡卻笑著道：“谷外人以訛傳訛也就罷了，怎么你也一味添亂？那儒生當(dāng)日狂妄全無半點孔門風(fēng)度，我那卦辭與其說是占卜，不如說是對他的勸慰！如今這世道，紛爭伐戰(zhàn)頻繁，哪里又不是危城？依著他那般性情，侍奉士卿卻不肯謹言慎行，自然是禍從口出，難以善終……”

    一切的解釋都入情入理，叫白圭不得不信。不過恩師向來懶得向世人解釋自己心內(nèi)的想法，但對于自己倒是極有耐心，較于其他弟子，倒是肯于多解釋一兩句的。他勸阻了白圭修習(xí)無用的鬼神占卜，卻將自己新近眷寫的拿給了白圭。

    “若是給了別的弟子，只怕是覺得我輕慢了他們的才華，你可愿意研究一番？”

    所謂士農(nóng)工商，商賈永遠排在最下。這些男兒們拋家舍業(yè)出外求學(xué)，若不求得士卿榮華，華蓋車馬，難道要習(xí)得滿身的銅臭味嗎？

    可是白圭當(dāng)時卻恭謹?shù)厥障铝四E未干的書簡。

    如今恩師示意他辭官，便想起這一關(guān)節(jié)，連忙小聲道：“恩師的著作，弟子近些年來潛心反復(fù)琢磨，有了些許心得，此番辭官后，倒是想將恩師的玄學(xué)融會貫通一番，去各國經(jīng)商歷練，不知可否？”

    王詡笑了，這是這一晚上第二個真切的笑意：“你是個難得的聰明人，竟是把‘危邦不入’參悟得如此通透，難得你能放下男人最舍不得放下的東西，既然想好了，為師便不必多說，昔日孔子座下學(xué)生端木賜，便是個經(jīng)商的奇才，愿你能超越他，做出不遜于公侯的偉業(yè)來。”

    與白圭說了幾句后，他便舉步入了房內(nèi)。

    方才的酒宴可以說是不歡而散，根本還未食用什么菜品。

    以前在谷里時，除非王詡特意提出了什么菜肴，不然都是莘奴做主三餐菜品。

    今夜也是如此，炭火正旺的小爐上是鐵制的鍋釜。此時鐵鍋內(nèi)燒得正沸，滿滿一鍋肥膩的豬rou煮得爛熟，雪白得有些晃眼……

    第14章

    鍋里煮的乃是庖廚為了宴席而宰殺的野豬。可莘奴偏偏鮮嫩之處，單選了厚實的肥膘，又揀選了一副豬腸與香料混煮在一處，這番做法就連庖廚也有些瞠目結(jié)舌。

    要知道時人講究，“君子不食溷腴”。但凡講究一些的士，若是自認君子絕不會食豬狗之腸，表示不與骯臟沆瀣一氣為伍。

    甚至屠戶那里，切下了的肥豬肚腸也多是用來喂狗的

    可是莘奴烹了這一整副的出來，簡直是露白到極點的唾罵了，直接痛斥云夢山主的心腸堪比豬狗！

    這莘奴也是憋悶了一個晚上，若是當(dāng)時沒有回味過來，現(xiàn)在也徹底想明白了王詡的用心。

    心腸何其毒！何其齷齪！當(dāng)下竟一時忘了對他的懼意，整治這噴香的出來。

    王詡揮手命一旁準(zhǔn)備幫他脫衣的奴婢退下，徑自脫下了深衣，扔在了席榻上，然后半點形象全無地盤腿坐在了桌案前，看了看鍋內(nèi)之物，并沒有如莘奴預(yù)料的那般動怒，只用一旁銅盤里的水凈手后，用長箸夾起那幅腸子，放入陶盤里，伸手取來切rou的薄刃將那腸子劃開，甚是熟練地切成一段段后，命仆役取來炙烤之用的碳爐，將切好的腸鋪在碳爐的銅盤上，取鹽與桂椒撒在其上，不一會一股獨特的異香便彌散在屋室內(nèi)。

    這時，他才低聲說道：“過來?！?/br>
    屋內(nèi)只莘奴一人，自然是沖著她說的。莘奴跪伏在桌案旁甚是不情愿地磨蹭了過去。

    這時王詡已經(jīng)夾起一片烤熟的，用紫蘇葉裹好，單手捏住送到了莘奴的嘴邊。

    莘奴原以為王詡就算動怒也不過是掀桌而已，哪里想到他竟然從善如流，將這第一口鮮嫩的反送到了自己的嘴里。

    看著那紅菱抿成了一條線，王詡嘴角彎翹道：“你是婦人，又不是君子，有什么忌諱？若是不吃，我可要捏開你的嘴巴了。”

    這等私下的粗鄙，哪里有半點方才人前恩師的儒雅？

    莘奴被他的無動于衷也弄得xiele氣，張嘴狠狠地咬住了那紫蘇包。這一入口才發(fā)現(xiàn)，這等被厭棄之物竟然是說不出的美味。

    因著在鍋里沸煮了一陣，里面的肥膩去了大半。再用火炙烤，撒上桂椒遮蓋腥味，包裹以紫蘇清香，竟然迥異于牛羊rou味。

    自小養(yǎng)成的用餐禮儀，遇美味當(dāng)用徐徐咀嚼，慢慢吞咽，這是一時也改不掉的。面前的小女子用心品嘗炙腸的模樣，與她潛讀竹簡中的疑句時的認真一般無二，引得王詡又包了幾個送入她的嘴里。瞇眼又看了莘奴一會，王詡包了一個，放入到自己的口中，一邊咀嚼一邊回味道：“小時家貧，食不到rou，曾與狗搶食，發(fā)現(xiàn)這肥腸其實倒是美味得很，所以經(jīng)常食用，倒覺得這味道比rou還鮮美，今日得你提醒，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許久未曾品嘗這小時難得的美味了?！?/br>
    莘奴默默咽下口里的，心內(nèi)冷笑，竟是忘了他的出身，賤民而已，怎么會如那些世家君子一般飲食嚴(yán)苛呢？與狗搶食？倒也下得去嘴！不過王詡一向是會吃的，若是沒有記錯，他當(dāng)初好像是在鬼谷廚下主廚許久。

    那段時間，奴仆們端上來的食物都很特別，雖然是些常見的鮮魚rou糜，谷物青菜，可是因為庖廚的用心取巧，而格外的美味。

    那時母親還特意喚來他，細細詢問了美食的烹制方法，準(zhǔn)備親自去做幾樣。可是他卻跪在庭前，緊抿著嘴，一語不發(fā)。

    這般無禮，氣得當(dāng)時的管事照著他的脊梁狠狠地踹了幾腳，還是母親不同他一般見識，只當(dāng)是他尚年少，珍愛自己的技藝，生怕失了安身的本事罷了。更是欣賞他不同于一般奴婢卑躬屈膝的氣度，向父親推薦，讓他去了谷內(nèi)的書院，照顧經(jīng)常廢寢忘食的父親的起居，也好跟著學(xué)些筆墨，多些安身的本領(lǐng)。

    從那以后，他才得以跟隨父親學(xué)習(xí)，一步步擺脫了他那賤民的身份，搖身一變，成為如今諸侯士卿的授業(yè)恩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