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還是別的什么，總覺得特別遙遠(yuǎn)。就像是他們倆之間一貫的距離。

    她一向會暈車，連服了三顆暈車藥，還是覺得胃里翻江倒海。行車至午夜，有幼小的嬰孩大聲啼哭，建筑工人身上散發(fā)出幾個月沒洗澡的味道，過度肥胖臃腫的婦女打著沉重的鼻鼾，她越發(fā)頭痛得難以入眠。她在心里默默對自己說：林天藍(lán)，你要記住現(xiàn)在的苦痛，那么總有一天會重新堅強起來的。與未來要面對的苦難相比，你現(xiàn)在的苦痛，算不得什么。那時就知曉沒有他的未來會有更加艱辛的路要走，卻不知是以那樣近乎災(zāi)難的形式出現(xiàn)。

    沒想到，一語成讖。

    站在蘇以年的面前，一路設(shè)想好的臺詞竟然全都派不上用場，她真的一句話都說不出。只覺得苦，嘴里發(fā)苦，就像鬧肚子時吃的那種沒有糖衣包著的黃連素，一直苦到心里。

    偏偏他還是不會識人臉色， “天藍(lán)，天藍(lán)”地叫著，喜得什么似的，“你又來看我啊?！?/br>
    她實在躲不過，皺著眉頭，冷冷地說：“蘇以年，我是來跟你分手的。”

    他愣了一笑會兒，又笑了，搖著她的胳膊，“天藍(lán)，你開什么玩笑啊?！?/br>
    她還是冷著臉不發(fā)一言。

    他這才知道她是認(rèn)真的，急著拉扯她的胳膊，話都說不成調(diào)子，“天藍(lán)，你怎么了??？”不停地問，不停地問。

    她被他晃得眼淚馬上就要掉下來，還是仰起頭死死地盯住他以此逼回自己的眼淚，“沒有什么別的原因，不過是我愛上了別人?！?/br>
    聽到她這樣說，他非常吃驚，眼睛瞪得圓圓的，把她摟進懷里，“天藍(lán)，好啦，別鬧了，我知道你來一趟很累，是我沒有照顧到你的情緒，又在這纏著你，你休息一下就好了，對不對？”她感覺到背上下起了小雨，溫溫的，那是他的淚。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流淚。那樣驕傲的一個男生，從來都像一個王子一樣耀眼的男生，為了她，落淚了。

    他還是語無倫次，只是說，“天藍(lán)，咱不鬧了，我馬上找地方去休息，去休息，好不好？休息一下就好了，”頓了頓，不知是不是在安慰自己，“我知道你，一定是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br>
    她沒有半分遲疑，掙脫開他的懷抱，“蘇以年，你是聽不懂我講話嗎？我們分手吧，我愛上別人了！”她那樣怕，怕稍一猶豫，就會貪戀他溫暖的懷抱而舍不得放手。

    他突然就好像發(fā)了狂，“別人？！好哇，你說！是誰？！林拓也嗎？”眼睛還是紅紅的。

    她不知道他為什么會提到林拓也，但既然是編故事，那索性編的像一點好了，徹底斷了他的念想更好?！敖矗业膶W(xué)長，家世不錯，他的父母也待我很親，一直在追我，前一陣子我真是被他感動了。”后來這件事林拓也知道了，笑說她真是笨，撒謊都不會，江婷的名字直接換了一個字就用了。

    但是蘇以年就是信了。即使他不相信又怎樣呢？她那樣堅決地走，他跟在車后一直追，一直追，哭著追，不停喊著她的名字，跑得跌倒了，她卻連頭都不回。

    那樣決絕。

    她無法回頭。因知道自己一旦回頭必定不忍。因知道她必須斷了他的念想。

    到達(dá)杭州后，她從汽車站一路走到斷橋，腳趾在鞋里早就磨破了，從不知道自己可以走得這樣遠(yuǎn)。也不知道疼，只是不停地哭。開始是大聲痛哭，不管不顧旁人或驚異或好奇的注視，后來逐漸沒了意識，只有眼淚在不停地流?；貙嬍液竽_腫得差點連鞋子都脫不下來，襪子早就被滲出的血水染紅了，跟腳趾血rou模糊地黏在一起，她咬著牙悶聲不吭地處理，撕下來的時候拉扯著皮rou，心里想著這疼得可真是痛快！

    后來蘇以年見到了傳說中的“江源”學(xué)長，是個看上去很溫柔的高高大大的男生，待她也極好，他們笑得那么幸福，那種平和的笑容，她跟他在一起時從未有過。他終于確定她這次是認(rèn)真的了，但還是忍不住，沖過來想要給了那男生一頓老拳，她拉不住他，情急之下，左手扯著他，右手高高揚起給了他一巴掌。這一下，兩個人都懵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她，臉上漸漸浮起五個淡紅色指痕。她也不知道自己竟然真的用盡了全部的力氣，只是倔強地尖聲喊道：“蘇以年，你給我滾！我再也不想看見你！”

    他這樣放下所有尊嚴(yán)地挽回，她卻只肯給他一巴掌。為了旁人的一巴掌。那樣重。狠狠地打在他的心上。

    于是他囁嚅著，“好。林天藍(lán)，我這就滾。我再也不會來打攪你了！”

    他紅著眼眶回了北京，隨后就答應(yīng)母親的要求出國深造。之前他一直不肯走，不舍得留她一個人在國內(nèi)辛苦。只是他不知道，那日她在杭州見到他，不過才短短十幾天天沒見，他整個人瘦了一圈，下巴上有著青色的痕跡，那時她就已經(jīng)心軟了，暗自跟自己打賭，倘若那天他回頭，定會看到一張淚眼磅礴的臉，她會飛奔進他懷里，此生再不分離。

    ☆、第 9 章

    天藍(lán)覺得自己有的時候真的是很矯情——比如現(xiàn)在，這樣美好的下午時光，這樣有氣氛有情調(diào)的咖啡廳，這樣香濃爽滑的咖啡，這樣秀色可餐的江婷，她居然可以這樣很放肆得神游太空了。當(dāng)然，后面兩句是江婷給加上的。

    “你都不知道，你每次出神發(fā)呆的樣子能迷死人！”

    她淡淡地笑。江婷是北京姑娘，說起話來向來是直接又夸張的。

    “對，對，就是這種淡淡的感覺，特有文藝范兒?！?/br>
    “哪天我改行拍電影了，一定找你做宣傳?！碧焖{(lán)開開玩笑揮手笑別。

    其實有點小郁悶的，江婷說對了一半，她最近是很容易想東想西的，心神不寧。明明都是陳年往事了，擱在電視劇里改編一下就是豪門婆婆不待見兒媳的俗爛劇情，看的時候會嫌棄它像老太太的裹腳布——又臭又長，沒想到還真的會發(fā)生在自己身上。

    當(dāng)初愛的那樣深，那樣用力，像飛蛾撲火一般義無反顧，就只怕留不住，可到底也還是沒能留住。什么都留不住。不管是為了父親的尊嚴(yán)，還是為了蘇以年，她都只能放手。

    盡管這樣的放手痛得她每夜在夢里都會哭醒，也只能拼命死忍。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沒有他，她也清楚地知道就這樣放手，怕是一生都再也尋不回一個他，但她就是心甘情愿。父親的逝世將她從美夢中一棍打醒，她已經(jīng)沒了父親，再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以年受苦，她只覺再也耽誤不起。他許給她的現(xiàn)世安穩(wěn)，歲月靜好，她是再也要不起了。

    這些年不是沒有奢望過。她甚至假想過無數(shù)次他們重逢時的情景，可能就像王菲和梁朝偉在里那樣俏皮，也可能就是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那樣凄美。那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