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上，那雙锃亮的皮鞋倒影著他沮喪的臉龐，一時半刻，我們竟然都沒了注意，包房里被尷尬籠罩著，而我們卻不知道怎么去化解它。謝凱從地上站起來，把花輕輕的放在茶幾上，然后朝幾個哥們揮揮手，那幾個哥們兒立刻會意的把氣氛搞起來，包房里又滿是歌聲和劃拳聲，香煙騰起的煙霧飄向昏暗的燈光，剛才的一切仿佛被我們這些沒心沒肺的人忘得一干二凈，至少在我們臉上找不到一絲和它有關(guān)的表情，謝凱坐下來，松開領(lǐng)帶，解開襯衣上的第一顆紐扣，開始和我們喝酒劃拳，時不時站起來拿過話筒唱一兩句高潮部分，仿佛真正的狂歡時間是從剛才失敗的表白之后才開始，玩著玩著我們就真的忘記了那回事兒，蔣焉一個勁的散煙接煙，把他平時省吃儉用一個星期的口糧都拿出來揮霍掉了，房間里的氣氛瘋狂而融洽，那晚我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吸了多少二手煙，唱了多少歌，直到我的喉嚨快要說不出話來。那晚我們沒有時間的概念，不用再去想怎樣把已知條件帶入一個公式，不用再喝寡味的純牛奶來保證營養(yǎng)，我們徹底和一個時代告別了，一個在以后的回憶里標(biāo)簽是“充實”的時代。

    我們一直唱到了凌晨，后來有人提議去網(wǎng)吧包夜，這是一個完美得沒有瑕疵的建議，除了幾個女生外，其余的人都達成共識，大家收拾完東西，清點好人馬準備殺向網(wǎng)吧，但是等了好久都不見謝凱回來，直到有人發(fā)現(xiàn)他癱坐在過道里，我們問他要不要一起去網(wǎng)吧，他點點頭，于是我們扶著醉醺醺的謝凱一起去了網(wǎng)吧，我們在網(wǎng)吧里很快進入游戲角色，滿眼都是裝備和地圖，而那晚謝凱帶上耳機后，連機都沒開，就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上，七點剛過還不到八點，包機時間還有四十多分鐘的時候謝凱起身便離開了網(wǎng)吧，疲憊的我們昏昏欲睡，沒人注意到他，他也無意打擾大家。瘋狂一晚后，我們各自散場，我回到家蒙頭大睡，直到醒來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是下午三點，本打算下樓去買份報紙看看標(biāo)準答案，但客廳的餐桌上已經(jīng)有一份報紙放在那里了，精神恍惚的我正好懶得下樓，索性打開電視坐下開始對答案，看到語文前五題錯了兩道的時候，我放棄了舒適的坐姿，背脊一陣發(fā)涼，于是我正襟危坐，接著看答案，心里默念菩薩保佑，半個小時候后，我舒服的長嘆一口氣，我對自己反復(fù)講著一句話“正常發(fā)揮，正常發(fā)揮” ，然后打開電視看了起來。多年后爸媽告訴我，那天他們的心情比我更忐忑，看到我徹夜不歸后，以為我考砸了，看我回家直接去了臥室，也不敢問考得怎么樣，因為在鄰縣有個學(xué)生因為高考失意離家出走了，基于這個新聞的影響，他們不敢給我壓力，哪怕一點點。后來想起來有些好笑，笑過之后又有些無奈。

    謝凱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但他覺得自己醉了，那晚去網(wǎng)吧的路上，他躺在三輪車的靠背上，剛好可以看見月亮，那輪月亮很明亮，就像張若虛詩里一樣美，唯一的遺憾是它還未圓滿，它的殘缺把謝凱低落的情緒輕易加倍。其余人有說有笑，喧鬧嘈雜，謝凱看到無數(shù)笑臉和自己擦肩而過，而唯獨自己目光呆滯。剛剛的那場表白，謝凱在心里早就猜到了答案，而他還是選擇去表白，這種孤注一擲，注定了這個故事從一開始就顯得悲壯，但他決定要做個愛情的死士，打扮得光鮮明亮，走進槍林彈雨，現(xiàn)在一切結(jié)束了，他也負傷了，萬箭穿心，手腳冰涼，三輪車搖晃著謝凱，搖晃著搖晃著，一顆淚就咸咸的劃進了他的嘴角。他想時間倒退，退到下夜自習(xí)后跑向吳菲的路上，退到和吳菲只有兩拳距離的時候，如果時間可以如愿以償?shù)耐Ａ粼谀抢铮x凱愿意生活在這個狹窄的時間片斷里，做那個時間的囚徒，只是他現(xiàn)在做囚徒的資格都沒有。在網(wǎng)吧里他帶上耳機，閉上眼睛，這樣便聽不見，看不到，他心里空空的，沒著沒落，那片滋養(yǎng)他生命的土地一瞬變成沼澤，放眼看去還是一片翠綠，但是沒有了一個支點，前后左右半步也踏不得。在很久以后，不知道謝凱會不會在一個有晚霞的黃昏，回憶起青春里的這段，如果會他又會怎么定義它，初戀或者暗戀，仿佛都是，又仿佛都不是，它比初戀少了相依，又比暗戀多了相視，在以后的歲月里，謝凱不會后悔，因為我們中的大多數(shù)，都可能不會有謝凱一樣的勇氣和機遇，在自己愛入心扉的人面前，表露出自己的真情實感，換個角度看，他或許是幸運的。若干年后謝凱會明白一個道理：越是滿懷期望想要得到的，越是得不到。命運在大多數(shù)時候都和人開同樣的玩笑，它總樂意送給人遺憾，而把完美偷偷藏起。

    吳菲走出包廂后并未走遠，她站在河邊的一顆柳樹下，看著河水里倒映著街對面的燈光，一些魚兒在夜色中游弋，用尾巴劃破水面完整的倒影，然后把光的碎片送到岸邊。她慶幸謝凱沒有追出來，她怕再一次去否定一張滿懷希望的臉，況且在那張臉上也有她的希望，她怕自己會在感性的慫恿下不計后果的接受謝凱，剛才的拒絕已經(jīng)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現(xiàn)在她已無力再去抵抗。吳菲知道謝凱是一個好男生，如果他不是高中生，如果他不需要因為上大學(xué)而離開這座城市，如果他只是一個有著平凡職業(yè)的男生，再如果父親沒有受傷。她甚至可以拋開前三個“如果”和現(xiàn)實決裂一次，昂首挺胸的去面對流言蜚語。可惜“如果”太多，而且沒有一個“如果”站在吳菲身邊，吳菲做了命運的傀儡，命運沒有給她任性的機會。她喜歡謝凱，這種喜歡是改變不了的，但她若干次叫醒幻想著幸福的自己，告訴自己這份幸福過于奢侈，遙不可及。于是現(xiàn)在她用冷若冰霜的臉，劃開自己和謝凱之間銀河縹緲。她現(xiàn)在站在岸邊想著他們的之間的瑣碎，想著那個可愛的男生是怎樣走進他的世界里，又是怎樣在她波瀾不驚的世界里掀起一朵朵浪花來。但自己剛剛拒絕了他，在眾目睽睽之下，拒絕了他，她覺得自己今生沒有做過比剛才更殘忍的事，她嘆服自己已然成為一個心狠手辣的女人，她躲在柳樹下，滿是自責(zé)和愧疚，她不知道在包廂里的他該如何收場，擔(dān)心那些狀況他無法如何應(yīng)對。她靠著欄桿，看著剛剛自己奪門而出的地方，想走進去，但最終還是止住了腳步，只剩街燈拉長的身影代替她去無限接近。她就站在那里，不能靠近也不能離去，直到看見謝凱被眾人架出登上了三輪車。吳菲才從樹下走出，黃黃的街燈照在她大大的眼睛上，明亮而美麗，她看著載著謝凱的三輪車隨著車夫一起一伏的身影越走越遠，直到遠得消失在了紅星橋的另一端，她告訴自己人生里美麗的一段邂逅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