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似乎也感應(yīng)到了什么，不安地在里面踱步，咕咕地叫著。

    “我不要走！我就算死也要死在這里！”小花開始抓沈熙知的頭發(fā)。沈熙知覺得如果自己中年斑禿絕對得算在這家伙頭上。

    “你死有什么用！你放心，就算這個(gè)院子毀了我保證給你造個(gè)新的，一模一樣的，別鬧了！”

    “我沒鬧！”小花滑不溜秋地從他手里溜走，站在雨地里對他說，“這是阿嬤的家，阿嬤的家不能不要?！?/br>
    沈熙知簡直無語了，心想干脆打暈直接帶走省事。有村民一家一戶地帶著鍋碗瓢盆和貴重物品經(jīng)過小花的院子，見這兩個(gè)小年輕打打鬧鬧忙制止：“趕緊走，別吵架了。”

    沈熙知把頭發(fā)撥到后頭，露出干凈好看的一張臉，對鄉(xiāng)親們說：“你們先走，我們不走了?！?/br>
    即使雨下的再大，雷再響，小花也聽清了這句話。

    母雞被抱出來托在有力的臂彎內(nèi)，似乎感到安全了，它平靜了不少，沈熙知抱著雞坐在門外頭，任雨水浸濕了他半個(gè)屁股。小花把門拉開一道縫，說：“你把雞給我?！?/br>
    沈熙知直接推門進(jìn)去，和她站在小屋里，說：“我陪你?！?/br>
    小花推他：“你走吧，我不值得?！?/br>
    “你怎么知道不值得？”沈熙知拉著她的手。

    從生病到現(xiàn)在沒有哭過的小花在此時(shí)奔潰了，她說：“我又聾又盲，值得你做什么？”

    沈熙知說：“值得我為你做好多事?！?/br>
    母雞咕咕地繞著床散步，小花放聲大哭：“我好不了了，我再也好不了了！”

    “胡說?！彼嗳嗨X袋，這段時(shí)間一直想這么做的，“平安，你會好的?！?/br>
    小花絕望地告訴他：“不會了，我已經(jīng)數(shù)不清多少天了，沈熙知你不要騙我。”

    沈熙知吐了口氣：“那行，那就好不了吧，沒關(guān)系，我不在意。”

    小花覺得這人簡直胡鬧，在沈熙知看來，這朵小花也在胡鬧。小花抱著雞哭，沈熙知蹲在她跟前說：“小心你阿嬤從山上跳起來把你抓來揍一頓?！?/br>
    小花的眼淚不是一顆顆的，是瀑布似的沾濕了臉，她說：“阿嬤不喜歡我。”

    “又胡說?！?/br>
    小花越說越傷心：“阿嬤就是不喜歡我，阿嬤都不給我吃雞蛋，阿嬤也不管我，我跟黃小胖打架阿嬤不生氣，別人笑我臟阿嬤也當(dāng)做不知道，我沒有人玩，就喜歡阿嬤的母雞，阿嬤只是為了讓我捉蟲子喂雞才養(yǎng)我的！”

    沈熙知心里一抽一抽的疼：“沒有，你誤會了?！?/br>
    小花抱著雞：“我沒誤會，阿嬤喜歡弟弟，怕我去城里耽誤爸爸成家只能把我?guī)г谏磉?，她讓我要疼弟弟，要讓著弟弟，我一直這么做的，我就是怕阿嬤在山上生氣會更不喜歡我。”

    “你是真心疼許棟，我知道?！彼哪槨?/br>
    小花咬著唇：“我討厭他！”

    這絕對是氣話，這是沈熙知第一次聽到小花說討厭許棟。或許，從小到大不是沒這么想過，只是她天性善良，她的心里存著阿嬤臨終的托付，她想做個(gè)好jiejie。

    沈熙知順著她說：“我也挺討厭許棟的。”

    為什么？從你弟弟出生開始你就只會圍著他轉(zhuǎn)，什么事都是許棟排第一，我覺得你應(yīng)該把這些時(shí)間用在我身上。

    小花聽沈熙知也討厭許棟，突然不說話了，只是嗚嗚地哭。沈熙知隔一會兒給她擦一下臉，感嘆他以前從不知道他家小花居然這么能哭。

    小花太傷心了，藏了那么多年的心事今天全都吐出來，千轉(zhuǎn)百繞變成一句：“阿嬤不喜歡我?！?/br>
    阿嬤不喜歡我，爸爸也不喜歡我，為什么只有我生??？為什么我那么努力沈熙知你爸爸mama覺得我不好？

    再念下去就真的要變心結(jié)了。沈熙知說：“許平安，阿嬤真的會生氣的?！?/br>
    “就是不喜歡我??！阿嬤走的那天打我了，打我一巴掌你都不知道！那時(shí)她還那么小，害怕地守在阿嬤床頭，阿嬤醒了，讓她跟爸爸進(jìn)城要乖，要好好讀書，她說要陪著阿嬤哪里都不去，阿嬤打她了?！?/br>
    永遠(yuǎn)都記得那天，害怕阿嬤再在夢里打她，她只能做到更好。

    沈熙知并不知道這件事，但他認(rèn)為阿嬤不會平白無故打小花，他把雞挪開，對小花說：“阿嬤喜歡你，我也喜歡你。”

    我喜歡你。

    幾年前就算分手，他也沒說過這句小花最想聽的話。

    如今，可以說出來了。

    “真的，我喜歡你，從小時(shí)候起。”他說，“你阿嬤病重的時(shí)候是我吵著要去看你，所以我爸爸才帶著我來這里。”

    小花完全不信這句話，他那時(shí)候那么嫌棄她，怎么可能為了她來？

    沈熙知說：“有件事一直沒告訴你，臨終前老人家拉著我說了幾句話?！?/br>
    那是大人都在忙碌的時(shí)候，小花也不知去了哪里，他偷偷跑去看阿嬤，老人家彌留之際突然醒過來，話語說得不太清楚，但能聽出她的擔(dān)憂：“我們家小花，傻乎乎的，但是心眼好，給你，好不好？”

    那時(shí)他不明白給是什么意思。但同意阿嬤的話，那朵小花，是傻乎乎的，恩，人也挺好的。長大后他才知道，阿嬤那是將小花托付給了他。

    他一直沒敢在她面前提阿嬤，怕她傷心難過，但他一直不知道，她心里有那么一個(gè)小角落，是那么怪著阿嬤。

    他再也忍不住，將她抱緊，說：“許平安，阿嬤會生氣的，她那么喜歡你。”

    是了，是的，阿嬤喜歡我。小花記起來了，她生日的時(shí)候，阿嬤給她煮過雞蛋，她頑皮摔倒了，阿嬤給她抹藥，她摸了田螺回家，央求阿嬤煮來吃，阿嬤其實(shí)不喜歡吃這些麻煩的東西，但總會默默把田螺都吃完。

    其實(shí)雞蛋要多攢一點(diǎn)才能拿去賣，可阿嬤知道她喜歡去趕集，就說二十個(gè)就夠了。小時(shí)候覺得二十個(gè)那么多，長大后才知道，阿嬤只是為了帶她去集市玩。

    阿嬤還會唱歌，她調(diào)皮不睡覺，阿嬤就唱歌哄她，弟弟就沒聽過阿嬤唱歌，阿嬤比較疼她的。

    小花后悔了，后悔自己剛才抱怨的那些話，她在沈熙知懷里顫抖，問他：“怎么辦，阿嬤真的會生氣?！?/br>
    沈熙知拍著她的后背：“等你好了，我?guī)闵仙饺タ窗?，你給阿嬤磕幾個(gè)頭，阿嬤就原諒你了?！?/br>
    上山？小花一震，她沒去過阿嬤的新家，小時(shí)候總想快快長大，回來見阿嬤，長大后又忙著賺錢，想更成功一點(diǎn)后回來讓阿嬤看。

    現(xiàn)在看不到了，她一個(gè)人沒辦法上山，就想著守好阿嬤的小院，阿嬤也會開心。

    “你帶我去嗎？”

    “恩，但是你要聽話，阿嬤說把你交給我了，你扔下我好幾年，阿嬤肯定很生氣?！?/br>
    小花嗚嗚哭起來：“沈熙知你不要跟我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