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見他晃晃悠悠地倒下，吐了一口血，睜大了眼睛，死了。

    他的魂魄離體，飄到我面前，還想質(zhì)問我。

    我笑了笑，指了指他身后正對他怒目而視的厲鬼們。

    “你，你們究竟想怎樣？我已經(jīng)死了！”他道。

    我清了清嗓子，對厲鬼們道：“這便是你們出氣的機(jī)會了。你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做完了之后趕緊去投胎。出了事，我擔(dān)著?！?/br>
    “多謝姑娘！不知姑娘怎么稱呼？我等日后一定報答姑娘！”其中一鬼問。

    我道：“說我的名字你們可能不清楚。我乃畫中鬼，熟悉我的小鬼通常喚我一聲‘姥姥’。”

    說罷，我指了指那姓莊的。眾鬼會意，都撲將上來。整個宅院都是哀嚎聲。

    莊家的人已經(jīng)知道了自家老爺?shù)乃烙?，一個一個撲在他尸首前做出一副痛哭流涕的模樣?？伤麄儗?shí)在不適合演戲，哭了半天，一滴眼淚都沒有。多半他們心里已經(jīng)在盤算著該怎樣分家產(chǎn)了吧？

    這莊家，還是挺有錢的。

    想著，我轉(zhuǎn)了身，想蘇宅的方向飄去。

    回了蘇宅，蘇燃蘇炟姐弟正在吃晚飯。我去看了一眼蘇炟，便回了他的臥房，進(jìn)了那帛畫。

    “文兒，”我喚道，“姥姥給你報仇了。”

    文兒一愣，隨即喜極而泣，趴在我身邊抹眼淚，話都說不完整。

    我微笑著，安撫她道：“姓莊的死了，現(xiàn)在犯在了一群厲鬼的手里，沒什么好果子吃的。你呀，可算完成心愿了?！?/br>
    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

    我接著道：“心愿已了，你也該離開了。”

    文兒抬頭看向我：“姥姥要趕文兒走？”

    我一狠心，點(diǎn)了點(diǎn)頭：“你該去投胎轉(zhuǎn)世了?！?/br>
    文兒卻固執(zhí)地?fù)u了搖頭：“文兒不愿?！?/br>
    “為何？”

    “這年頭，活不下去啊。不如做鬼，自在逍遙?！彼鸬馈?/br>
    自在逍遙？

    我輕笑：“等你做了千百年的鬼，你就知道其中滋味了。”

    一時沉默。

    “走吧?！绷季?，我開口說。

    文兒不甘心地抬頭看了我一眼，又跪了下來，向我行了一禮，然后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希望你能投胎去個好人家?！蔽以谛睦锬?。

    每一次有鬼魂從我這里離開時，我都會這樣祝福他們?？晌业阶詈笠膊恢浪麄兙烤箷粫サ揭粋€好人家，他們會不會又開始了那艱難的一生。

    不過那樣也好，總好過我這樣陷在回憶里，掙不脫，逃不掉。

    我呆呆地坐在那躺椅上，不自覺地開始調(diào)整內(nèi)力。許久，我忽然想起蘇炟應(yīng)該要回房了。于是我忙起身，就要從畫里出來。

    “楊蘅，你做的什么好事！”我聽見了姚墟的聲音。

    抬頭望去，只見姚墟進(jìn)了畫，滿臉怒氣地看著我。

    我又坐了下來，開始玩我的手指，一邊玩一邊問：“我又怎么了？惹得姚大人不開心了？”

    姚墟向前走了幾步，怒氣沖沖地對我道：“那還要問你了！我去莊家找你，你猜猜看我看見了什么場景？”

    “莊家？”我挑眉，“你去莊家找我干什么？”

    他卻不說話。

    我站起身來，看著他的眼睛：“你怎么知道我在莊家？”

    看著他的眼神，我猛然明白過來，看向我的袖口。那里已經(jīng)被印上了一個淡淡的靈符。

    這符，是陰差捉拿惡鬼用的。印上了這個符，陰差就會隨時隨地掌握那惡鬼的動向，感知到惡鬼的一切。姚墟曾經(jīng)就是這樣一個捉拿厲鬼的陰差。

    “你偷偷給我做標(biāo)記？”我瞪著眼睛問他。

    他避開我的視線，道：“不怪我，我只是擔(dān)心你在人間做出不好的事來。印了這個東西，方便追蹤你?！闭f著，他頓了頓，又有些慍怒地問我：“你還沒回答我，你在莊家做了什么？”

    我冷哼一聲，坐了下來，翹著二郎腿：“你不是可以追蹤我嗎？還問我做什么？”

    “誰準(zhǔn)許你插手人間事務(wù)的？”他問。

    我反擊道：“那又是誰，準(zhǔn)那姓莊的魚rou鄉(xiāng)里、禍害百姓的？”

    “他做錯了事，自有律法處置！”他擲地有聲。

    “律法？”我冷笑，“律法可有一次主持了公道了？無論陽間還是陰間，我存在世上一千多年，就沒見過真正公平之事！”

    “當(dāng)年是你自己說的，井水不犯河水。”姚墟搬出來幾百年前的口頭約定。

    我自知理虧，可還是狡辯道：“沒錯啊，我這畫是井水，你的陰間是河水，陽間是江水。我管陽間之事，不是犯河水，我犯的是江水?！?/br>
    “你……”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好了，若真想罰我，你便罰吧。罰了之后，你那什么殘魂的事，我也不管了?！蔽议_始耍賴。死了一千年，別的本事沒學(xué)會，虛張聲勢、死皮賴臉我倒是很擅長。

    “……算了，說不過你，也拿你沒辦法?！彼麌@了口氣，坐了下來，“我如今就指望著殘魂的事翻身呢。抓你，對我而言沒什么好處，更別說我沒那本事抓你了。況且殘魂的事涉及整個地府，可比你的事要大多了?！?/br>
    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知道就好，”然后又補(bǔ)了一句，“你們地府是該好好整改了，比陽間的官府還要不作為?！?/br>
    “多謝楊姑娘的建議了?！彼麤]精打采地回了一句。

    “你那殘魂找的怎樣了？”我問。

    姚墟站起身來，背對著我，搖了搖頭：“他魂魄已殘千余年，豈是那么容易找到的？”

    “那你可要快些了，”我說，“那小狐貍已經(jīng)二十三了。據(jù)你所說，他沒一世能活過二十五歲，他的時間不多了?！?/br>
    “小狐貍？”他回頭看向我，“你怎么這樣叫他？”

    我沒想到他從我話里抓住的重點(diǎn)竟然是這個，不禁扶額：“與其想這個，不如想想怎么找他的殘魂，我可不想白忙活兩年?！?/br>
    姚墟輕輕一笑：“你放心?！?/br>
    我放心？我放心什么？

    我不自在地別過頭去，道：“小狐貍要回來了，我先出去守著他?！?/br>
    姚墟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便要出畫，臨走前卻忽然想起了什么，轉(zhuǎn)頭問他：“你知道那小狐貍可以看見我們嗎？”

    他愣了一下，問：“他能看見我們？”

    他的眼中似有躲閃，但我并未在意，只是笑了笑，道：“原來你不知道。”

    出畫時，我看見云知正幫著蘇炟點(diǎn)油燈。蘇炟坐在椅子上，輕輕抿了一口茶。

    他的目光投向我這里，我向他招了招手。他放下了茶，微笑著對云知道：“多謝云知姐了?！?/br>
    云知擺了擺手，笑著道：“二爺說的哪里話，”又道，“我先去忙了，一會云新來服侍二爺洗漱，二爺要早些休息?！?/br>
    蘇炟聽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