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著她們回來。

    有白州的事壓著，眾人都心事重重，隨便吃了晚飯，周氏、鄭氏陪著文笙去客房，看著她住下，不缺什么了，才告辭而去。

    雖然昨天晚上沒有睡好，今天又忙了一整天，令文笙覺著有些疲憊，但她卻不想就此安歇。

    說不清那是一種什么樣的情緒堆積在心頭，沉悶而透不過氣來，迫切需要找個(gè)宣泄的出口。

    她沐浴更衣，在桌案上點(diǎn)了一盞燈，信手撥動了“太平”的七弦。

    前世的，今生的，一首接著一首，那些或?qū)こ；蚱嫣氐男稍谒赶码S心所欲地流淌而出，可若問她都彈了些什么，連文笙自己也說不清楚。

    她想借由“太平”尋找一種暢快，還有心的安寧。

    樂師們彈琴，從來都是彈給旁人聽的，只有像王昔這樣的異類，琴是彈給自己聽的，而文笙此時(shí)，雖在彈琴，心神卻不知飄到何處，連自己也沒在聽，手揮目送，純?nèi)巫匀?，卻又是達(dá)到了一個(gè)新的境界。

    良久之后，文笙伸手止住了琴弦的余音。

    雖然黑夜沉沉，前路叵測，撫琴卻令她身心通泰，好似擺脫了無形的束縛，重獲平靜。

    她自琴上抬起頭來，凝視著桌案上的一點(diǎn)燈光。

    今日聶家的見聞給她帶來了極深的感觸。

    尤其是聶信厚的妻子搗衣時(shí)那滴落在衣料上的淚水。

    是綿綿的思念，哀哀的絕望。

    用盡閨中力，君聽空外音。

    不知道為什么，文笙此時(shí)突然升起了一種沖動，想將這感觸以琴聲“畫”出來。

    選取空靈清澈的泛音，一路拂上去，那是寒夜里“砰砰”搗衣的節(jié)奏，吟、猱、掐、撮，旋律流暢而纏綿，滿含著欲語還休的深情。

    可是，還不夠，文笙總覺著這曲子差了幾分深意，不夠摧人心肝。

    為什么她會有這樣一種“不足”的感覺呢？

    突然間，文笙心中大震，她想起了一件往事。

    那是在她剛剛考入玄音閣，到譚家做客的時(shí)候，譚瑤華曾送了她一首，并親自彈給她和鐘天政聽。

    那只曲子初聽跳脫，暗含苦澀，聽罷之后叫人悵然若失。

    當(dāng)時(shí)他們都想不明白這首曲子到底說的是什么。

    不知其所以然，所以文笙只好把它束之于高閣。

    可現(xiàn)在，她想她知道了，這曲子說的正是征夫之妻月下?lián)v衣。

    因?yàn)槟M了搗衣的聲音，所以曲調(diào)輕快跳躍，因?yàn)閵A雜著牽掛與思念，所以聽著又隱透悲戚。

    譚瑤華和自己一樣，甚至包括譚老國師在內(nèi)，所知道的搗衣只是經(jīng)由詩人美化了的“搗月”，若不是這一趟聶家之行，她根本無法想像那聲聲搗衣背后掩藏的淚水。

    文笙深吸了一口氣，重新彈那一首。

    一遍，兩遍。

    她領(lǐng)悟了它，掌握了它。

    當(dāng)文笙停了琴，壓抑不住胸口一陣咳意，忍不住掏出帕子來掩了口一陣咳嗽，當(dāng)她拿下帕子，雪白的帕子上赫然留下了一道紅痕。

    情之一字，傷人傷己。

    第二百八十二章 第二天

    大比排位戰(zhàn)第二天，依舊是譚老國師親任主考。

    比試安排緊湊，一輪一輪進(jìn)行得飛快，學(xué)生們都有一種感覺，好像譚老國師正手持一個(gè)巨大的篩子，而他們?nèi)蓟頌槭瘔K沙礫，被丟在那篩子上一遍遍細(xì)細(xì)地篩著。

    看得出，譚老國師并不在意那些二十幾、三十幾的名次到底怎么排的，他只關(guān)心此次出征正副隊(duì)長的人選。

    雖然譚老國師從來了就坐在那里，很少開口說話，臉色也看不出有異，場上氣氛比起昨天來卻凝重了不少，這是受譚老國師不自覺透出來的壓迫感潛移默化。

    文笙暗自猜測，他很有可能已經(jīng)聽說了白州慘敗的消息。

    全天五輪比試，文笙依舊輕取，相持的時(shí)間雖然有長有短，但她并沒有感受到太大的壓力。

    鐘天政也隨之過關(guān)，他和文笙一樣，明顯是受到了譚老國師的照顧，全天都沒有遇到什么厲害的對手。

    卓玄就沒有這樣的好運(yùn)氣，第二輪遇上華飛舟，飛快地落敗，第三輪再敗于同屬南院的慕容長星，第四輪和孔長義的弟子奚弘大分到了一起。

    奚弘大之前同樣輸了兩輪比賽，有一場還是輸給文笙的。

    兩個(gè)人都無緣前三十名，這場比賽打完，也就意味著他倆的名次出來了，接下來只能做個(gè)看客。

    下午申時(shí)三刻，當(dāng)天的比試結(jié)束，譚老國師沒有作聲，由譚大先生宣布了此次大比進(jìn)入前十名的學(xué)生。

    他們分別是北院的華飛舟、呂罄、文鴻雪、甘秀成；南院的江煥、安敏學(xué)、葛賓、慕容長星、鐘天政以及顧文笙。

    這十個(gè)人將在明天進(jìn)行排位戰(zhàn)，同時(shí)決定此次出征的正副隊(duì)長。

    宣布完了之后，坐了一天的譚老國師起身。由譚二先生扶著下了同樂臺。

    眾師生趕緊往兩旁讓出路來，譚老國師沖大家點(diǎn)了點(diǎn)頭，由這條路離去。

    文笙望著他的背影，就覺著他此時(shí)的心情定然十分沉重，看上去竟是連背都有些駝了。

    不過她沒空關(guān)心譚老國師，昨天一整天白州沒有消息傳來，這會兒很有可能送信的人已經(jīng)在將軍府等著她了。

    文笙和卞晴川說了一聲。便要趕去。突聽著身后有人輕聲喚她：“顧姑娘！”

    清脆悅耳的女聲，溫柔而又客氣，不用回頭。文笙便聽出來是誰在叫自己，譚令蕙。

    今天譚令蕙依舊和女學(xué)的幾位姑娘早早跑來，她們單獨(dú)坐一排，離著同樂臺很遠(yuǎn)。樂師們自持身份，也顧忌對方的身份。把她們那一片完全空了出來，周圍丈許都沒有旁人，簡直成了一道獨(dú)特的風(fēng)景。

    文笙回身，同樣客氣地笑了笑。道：“譚小姐?！?/br>
    譚令蕙頭帶帷帽，薄紗隨風(fēng)微動，似隱似露。仿佛在誘人一睹真容：“恭喜。顧姑娘順利殺入前十，實(shí)在是給我等女子大大長了臉。我們也好久沒有一起坐坐了，呆會兒我做東，給你和師兄慶祝一下。”說到這里，她笑了一聲，“你一定要給我這個(gè)面子，好不好？”

    譚令蕙主動相邀，有句話她說得沒錯，自從前年臘月譚瑤華宴請眾人整了那一出，這一年多以來，文笙只有年前年尾隨著大流到譚家坐了坐，同這兄妹兩個(gè)聯(lián)系都淡了很多。

    這里頭，有文笙閉關(guān)學(xué)習(xí)的原因，在譚瑤華、譚令蕙這邊，怕也是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