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胡老先生盯著王十三，活像斗雞一樣，目光里還透著興奮，訕笑了一下，道：“老先生指點(diǎn)的是，晚輩畫這畫的時候，身體有些不適，所以缺點(diǎn)多多，不盡人意。”

    至于胡老先生說她鉆營討巧，細(xì)想也沒有說錯。

    她懷著接近燕白，引起醫(yī)圣注意的念頭作畫，可不是鉆營？特地選了這么一首詩，不正是討巧？

    這么一想，文笙氣到是平了，往桌案旁湊了湊，虛心求教：“敢問胡老，畫上除了您說的這個……氣虛手軟，畫風(fēng)浮華，還有什么毛??？”

    這兩點(diǎn)，尤其是氣虛手軟，等她病情有所好轉(zhuǎn)，就可以克服，但文笙自己卻知道，她畫畫的真實水準(zhǔn)較當(dāng)世那些大家還是有不小差距的。

    文笙說她身體不適，誰都知道那不是托詞，臉上看著一點(diǎn)血色沒有，眼睛幽深，卻沒什么神采，眼眶周圍還泛著青，要叫懂行的打眼一看，就知道是燈盡油枯之相。

    所以胡老先生見她半點(diǎn)兒沒有動氣發(fā)怒的意思，很是意外，屈尊降貴看了文笙一眼，這才將注意力放到那半幅畫上，手指在畫卷邊上慢慢敲擊，顯然在考慮措辭。

    王十三神色不善瞪圓了一雙大眼，看看胡老，又看看文笙。

    介于面前兩個人都一本正經(jīng)的，他發(fā)脾氣的話有點(diǎn)像狗拿耗子，既傻又莫名其妙。只好退到后頭，由著文笙去對付這滿口噴糞的老東西。

    胡老先生半晌抬起頭來，望向王十三。

    王十三：“……”

    他不知自己是不是又犯了疑心病，愣是在對方眼中看出了一絲嘲笑之意。

    不過不等他細(xì)看，胡老已開口點(diǎn)評道：“畫畫的時候心緒很亂，雖然你以這凌亂雨絲遮掩，卻不能改變你作畫時沒將全副心神傾注畫上的事實。這個我們先拋開不提。筆法細(xì)膩，甚至頗有獨(dú)到之處，看得出受過很好的教導(dǎo)……”

    文笙連眼睛都沒眨。心道：“您還是直接說不過吧?！?/br>
    果然，聽他接著道：“不過書畫之道首在于意，這幅畫看了之后只覺清冷寂寥，說實在話。老夫不是很喜歡，在老夫看來。一個不肯打開心扉的畫者，如何能酣暢淋漓地感染旁人？這樣的人，很容易就達(dá)到極限，再難所有寸進(jìn)?！?/br>
    這也是為什么歷朝歷代。那些出名的書畫大家們大多有著幾分癲狂之氣，性格保守者很難登頂?shù)脑?，到最后。限制他們的正是他們自己?/br>
    文笙聽他說得有理，連連點(diǎn)頭。欣然受教。

    她來到這個世界，吃了不少苦，也經(jīng)歷過了欺騙和背叛，尤其是和鐘天政一番交往，到最后兩敗俱傷，很可能連命都搭上，使得她再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生恐出現(xiàn)紕漏。

    這心態(tài)也反映到了畫上。

    人說參禪有三境界，她現(xiàn)在正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懷疑一切的階段，要在這時候畫意上有所提高，可想而知有多艱難。

    “那請問老先生，晚輩應(yīng)當(dāng)怎么做？”

    胡老先生雙目微闔，手捻胡須，一副世外高人的派頭，沉吟良久，方道：“江大人家的后園是由高人打理，非常出色，不過現(xiàn)在正是冬天。你可以去暖房，看冬天里那些草木欣欣向榮，鮮花爭相綻放，在那里多呆一會兒，等心情好的時候，再把剩下這半幅畫畫完吧?！?/br>
    說罷他不等文笙再說什么，站起身來，負(fù)著手一步三晃，踱出門去。

    王十三好不容易等他走了，忍無可忍：“奶奶的，擺什么世外高人的譜?？吹竭@么能裝的，老子拳頭就癢得厲害?！?/br>
    文笙搖了搖頭，沉吟片刻，道：“反正江大人不在家，咱們閑著也沒事做，不如按他說的，去暖房看看?！?/br>
    王十三頗覺意外：“那老東西一看就是招搖撞騙混飯吃，你還真信他??？快別耗那神了，留著精力對付江審言，看他搞什么鬼。”

    文笙聽他這樣說，將畫收到了一旁。

    停了一會兒，她又忍不住道：“十三，我想去，哪怕什么不做，看看花也是好的。陪我去嘛，好不好？”

    王十三被她晃著胳膊，身上一麻一麻地，道：“好好好，去哪兒你說吧?！?/br>
    “噗哧。”文笙樂不可支，笑道：“傻子，去看花啊，難不成叫你赴湯蹈火？”

    王十三嘟囔道：“你給我點(diǎn)便宜占，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啊?！?/br>
    聲音雖小，文笙卻是樂師的耳朵，聽得清清楚楚，登時又是一陣嘻嘻哈哈。

    王十三心里暗暗發(fā)狠，小娘們兒，笑屁，等你病好了的，叫你看看本大爺?shù)膮柡Α?/br>
    他站起身，扶著文笙出門，支使江府的下人帶路。

    當(dāng)即便有一個小廝領(lǐng)著二人從東院邊角的側(cè)門出去，走小路直通后園，另有下人跑去向江禾報備。

    小路很靜幽，兩旁俱是圍墻，墻那邊高大的桐槐遮天蔽日，使得路上有些陰暗，風(fēng)一刮，枯黃的樹葉打著卷吹到斗篷上來。

    王十三意有所指：“呵呵，見不著江大人，能逛一逛后園，開開眼界也是好的?！?/br>
    他頓了一頓，問那小廝：“會不會不方便？別驚擾了女眷?！?/br>
    那小廝笑道：“不會?？腿四判??！?/br>
    等進(jìn)了園子，王十三才明白小廝為什么說叫他放心。

    奶奶的，那老東西騙人！

    后園一片蕭條，灌木的葉子都黃了，藤蔓枯死在墻上也沒人收拾，到是墻角有幾株梅，剛長出花骨朵，估計著到開花還得一些日子。

    偌大后園連朵花沒有，還他娘的高人打理。

    文笙拉了拉他：“去暖房看看?！?/br>
    暖房在整個后園的北面，貼著墻而建，一眼就能望見。

    王十三跟在小廝身后，咬著牙道：“小兄弟，適才胡老先生說江大人的后園有高人打理，不知這高人姓甚名誰，一會兒我們能不能見到？”

    小廝忍不住“哧”地一聲笑，連忙捂住嘴，給兩人鞠躬賠禮：“胡老先生為人風(fēng)趣，喜開玩笑，府里哪有什么園藝師傅，都是下人們胡亂擺弄的?！?/br>
    呸，風(fēng)趣？開玩笑開到老子身上來了！王十三火冒三丈。

    不過來都來了，文笙又一心想進(jìn)去看看，三人還是來到了暖房門口。

    小廝上前將門拉開，探頭一望，道：“里面有人，小的就不進(jìn)去了。兩位慢慢觀賞吧?！?/br>
    這暖房是個圓形的大房子，四周是墻，上面覆著天棚，只透光，不透風(fēng)，這么冷的天，開門間，一股暖流撲面而來。

    文笙打量道：“這四面都是火墻吧，若是炭火在下面晝夜不熄，單止這一座暖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