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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國公揉揉酸乏的眉心,望向臺下的子侄小輩。 在命人將謝顯送去客院休息后,周振用從未有過的柔和目光,看向被自己忽視已久的嫡子。 “行兒,正巧你今日回來,有一事為父想與你商量?!?/br> 周行坐在座上面無表情道:“老爺有事,直說便是。” 祁國公一噎,視線滑向四人,輕嘆道:“行兒,為父之前對你確實有所疏漏,是以今日之事,恰好在幾位賢侄面前攤開來說,以免你心中不平,只以為為父偏心。” 周行拱手,懶得作答。 伸手指了指仍在座的周江周流,祁國公道:“你二位兄長都已入朝為官,在聘隨兒母親為繼室前,你是我唯一的嫡子,是以這國公府的恩蔭名額,還要看你?!?/br> “行兒,你既已得了解元,恩蔭入國子監(jiān)之事,不如讓與你哥哥?!?/br> “讓出去?”在見到劉拂點頭后,周行挑眉,輕笑道,“行啊?!?/br> 第111章 選擇 “就算你與他之間有些矛盾, 但到底都……你說什么?” 不止祁國公一臉驚疑,其余周家人臉色都很是古怪。 這話,確實不像周行會說出來的。 誰都沒想到,祁國公勘稱過分的話, 沒引起素來喜怒不定的周行的勃然大怒, 甚至他答應的還如此平靜。 場面安靜地十分尷尬。其余三人喝茶看戲, 面色平靜,連一個眼神都不曾交換過。 多年相處讓他們比周家人更加了解,周行這個人, 當他打定主意要氣死人的時候, 就一定不會失手。 “國公爺果真是年歲大了。”周行嗤笑一聲, 抱臂向后,靠在椅背上, “那我再說一遍,您聽好了?!?/br> “就如國公爺所說, 大哥二哥具已入仕,我乃一省解元, 本也有入國子監(jiān)的資格。這去國子監(jiān)讀書的恩蔭位子, 強占著難免使外人詬病……國公爺一片愛護之心, 周行銘記于心。” 他難得的懂事, 讓祁國公十分滿意。 抬手虛捋了下修剪整齊的胡須,周振笑得堪稱慈愛:“在座除了幾位賢侄外,皆是自家骨rou至親,行兒不必如此外道。” 望一眼天色, 見時日尚早,周振不由笑道:“都說擇日不如撞日,今日乃欽天監(jiān)卿親自推測出的上佳吉日,整合我兒八字,不如便請了族中長輩做個見證,講明此時。” 在周江與周流隱含擔憂的目光中,周行毫不在意地點了點頭:“可?!?/br> 志得意滿的祁國公擊掌,喚過早已在廳外候命的下仆,領著方奇然等人去稍做歇息換了衣裳,又命人去請在后街住著的周家老親,再聚一場。 未想到所圖之事竟如此輕松地達成,祁國公和顏悅色地留下周隨,讓周行兄弟幾人自行來去。 周行無可無不可地退出廳外,心中想著的,還是方才劉拂離開前,望向自己的笑眼。 事發(fā)突然,一句未曾交談,她依舊懂得自己的意圖。 腔子內的心砰砰跳個不停,周行只恨不得祁國公做得更過分些,好讓阿拂再心疼他些。 至于祁國公本人如何愛寵周憐兒,又是如何瞧不上他,早在十年前,于他而言就已如清風穿柳,不以為然了。 他在最后走出廳外,在去客院的路上,意料之中地碰見了在路上等候他的周家大公子與二公子。 “大哥,二哥,有什么話便直說吧。”周行抿唇一笑,云淡風輕,“晚些國公爺又要喊人,且放小弟回去歇歇?!?/br> 周家大房二兄弟對視一眼,由兄長周江出面:“阿行,你是怎么想的?” 他們本以為,周行會言辭拒絕二叔的提議,卻不想他竟答應的如此利落。 周行目光微閃,垂眸道:“大哥,在你不再喚我‘三弟’時,又何須再問我是如何想的?” 雖因周家大爺亡故,世襲的爵位落在了二房周振的頭上,可是按著當初的約定,在周振告老之后,這祁國公府仍會回到周江的身上。 是以從一開始,那個為保祁國公府直臣地位,而注定犧牲的人,就被所有人有志一同地被定成了爹不疼哥不愛的周行。 上下同心的祁國公府,其實早在那一刻就已分崩離析。 多年來的兄友弟恭,不過是建立在周行的遮耳避目不聽不想,與周家長房二子刻意的親近里。 突然被正了身份的周隨,則是打破這份幻境的關鍵點。 周行掩在袖中的指尖,輕輕摩挲著腰上系著的玉佩。 “大哥,你實話告訴我,國公爺要聘表姑母做繼室的事,你們是何時知曉的?” 這府上無人不知,周振對周憐兒與他那個菟絲子般柔媚可人的母親是多么的愛重。 周江身形微僵,雖轉瞬恢復正常,卻也沒逃過周行的眼睛。 見兄長似要漏了端倪,周流蹙眉向前道:“阿行,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br> 周行輕輕揮手,似是將他的話揮散在耳邊一樣:“二哥,我已不是十五年前,對誰的話都毫不猶豫相信的小孩子了。” 他的表情平淡而從容,想起幼年瑣事時眼中還露出一絲懷念的笑意。 只是周行越是平靜,他面前的兩位血親就越是慌亂。 再沒人比他們更了解周行的脾性,最是重情重義,也最是涼薄無情。 “阿行,三弟,確實是你誤會了?!敝芰餍Φ脴O僵,“咱們兄弟三年未見,站在這里說話也不是個事兒,不如去亭中喝點小酒,賞賞園景?!?/br> 周流上去拉人的手,被周行毫不猶豫地拂開。 “二哥,我方才已說了?!敝苄休p嘆口氣,“我實在累得很,想回去歇歇?!?/br> 抬手阻住對方話頭,周行扯下腰間玉佩,塞進周江手中:“大哥的寶貝陪了我多年,也該物歸原主了。若非我當年年幼無知,斷不會收下伯父的遺物的?!?/br> 說罷便繞過兩人,頭也不回地走遠。 在周行的背影消失之后,兩兄弟才如緩過來般互望一眼。 十八年前,先祁國公舊傷復發(fā)不治而亡,又三年,祁國公周振原配夫人姜氏病逝。 年幼失母的周行本就不受周振喜愛,自此之后更是失了倚靠。而在他于二位堂兄的悉心關懷下逐漸走出喪母之痛時,又因佩戴著深受周振避諱的先祁國公遺物而大受駁斥,自此步入了為祁國公府的榮耀而必經無限坎坷的人生。 “大哥,你說三……周行他,全都知道了么?” *** 即便三年未歸,周行對前往客院的路,依舊熟悉非常。 路過花園時,周行順手掐下一簇開得極好的薔薇,輕嗅了下花香,然后嘴角含笑地向著劉拂等人暫歇的地方而去。 當他遠遠透過一扇半開的窗扉,望見屋內床榻上酣睡的人時,周行不自覺放緩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