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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一家人便一邊看著風景,一邊沿著石階慢慢往山上爬。桂叔則指揮著仆役們,抬著箱籠行李先去寺里安頓了。 珊娘他們上山時,已經(jīng)過了午時。此時陽光正好。明媚的春光透過枝葉的縫隙灑下來,照得那些浮塵都似閃著一層金光一般。 二爺侯玦抬頭看看那些從枝葉間灑下來的陽光,忽然跟個小大人兒似地嘆了口氣,道:“果然是圣山,還沒進山門呢,就叫人感覺很是不同了。” 大爺侯瑞“噗”地一笑,探頭過去看著侯玦道:“哪里不同了?我看看。喲,真不同了,長出顆佛牙!”——竟又拿侯玦掉的牙開起玩笑來。 侯玦惱了,跺著腳就去追打他哥哥。侯瑞笑著轉(zhuǎn)身就跑。珊娘忍不住跟著跑了兩步,又嫌累,便站在那里沖那二人的背影喊道:“當心栽了牙!” “沒事,反正它們遲早要掉的。”侯瑞笑著回了一句,一邊跟逗什么小狗小貓似地,來回騰跳挪閃地招惹著侯玦,惹得小胖墩連連跳腳,偏又追不上侯瑞。最后沒法子了,見老爺太太正好過來了,便直接撲到太太身上,委屈地喊了聲,“太太?!?/br> 太太笑著揉揉胖墩的腦袋,道:“哥哥跟你鬧著玩呢?!庇痔ь^責備著侯瑞,“有個做哥哥的模樣吧!” 說起來,以前太太對他們兄妹仨客氣得就跟主人對客人似的,從不肯說一句帶著責備之意的話。如今雖這么責備著侯瑞,看著倒是越來越有幾分真親切了。 侯瑞雖然有點二,但從不是個不知好歹之人,且太太之前還在船上替他說過好話,他站住腳,回頭沖著太太憨憨一吐舌,果然不再逗弄侯玦了。 珊娘原打算爬到一半就去坐軟轎的,可她這么一路看著風景,一路又和哥哥弟弟們說笑玩鬧著,竟都沒感覺到累。等她終于想起“偷懶”二字時,一抬頭,那玉佛寺的山門竟就已經(jīng)近在眼前了。 珊娘一家人進得三門時,從大殿里出來一個知客僧。那知客僧先是飛快地將五老爺一家上下掃了一眼,便一轉(zhuǎn)身,沖著他們身后合什招呼道:“施主一路勞頓,辛苦了。” 珊娘扭頭看去,就只見他們一家的后面,正有一家人從軟轎上下來。那一家人,一個個穿的非綢既緞,女眷們頭上一片明晃晃的插戴,叫珊娘看著都替她們脖子累。 她眉梢一揚,回頭看向自己的家人。 五老爺原就有些晉人遺風,也不講究個吃穿,萬事只圖個舒服。所以五老爺不愛那些摸起來冰冰涼涼的絲綢,只偏愛個不好打理容易起皺的松江棉布。這會兒老爺身上穿著件七八成新的對襟大袖藍布直裰,因著又要爬山又要攙扶五太太,那身棉布直裰早被老爺折騰得一身皺巴巴的了。且老爺還不羈地掖著一角衣袍,露出底下同樣皺巴巴的兩條褲管,以及一雙沾著山泥的半舊薄底靴——這一身,怎么看怎么不像個舉人老爺,最多也就是個落魄書生。 五太太平常也不愛講究那些,身上只穿著件再普通不過的湖藍色寬袖褙子,只在衣襟袖口處以深藍色的絲線繡著一圈精致的祥云紋。頭上雖也點綴了幾件首飾,卻都比不得后面那戶人家那樣又大又沉堪比傳家寶的大首飾,很是低調(diào)不顯眼。 至于珊娘自己。不過穿著件立領直襟的窄袖羅衫——當然,仍是她最愛的藤紫色——外罩一件及膝的菱花暗紋的白紗比甲。頭上除了個珍珠發(fā)箍外,就再無一點飾物了。 她哥哥侯瑞一向是個猴兒似的人,再好的衣裳也叫他穿不出一個好模樣,因他前竄后跳地鬧騰,這會兒早出了一身汗。他不僅跟五老爺一樣掖著一角衣袍,兩只衣袖也高高卷著,那身打扮,看著都不比山下找活兒的苦力強多少。 幾人里,竟唯有小胖墩還像個有錢人家的少爺。小胖今兒穿著一身耀眼的絳紫色錦衣,上面以金線繡著老氣的五福團壽紋,且脖子上什么金鎖纓絡荷包一樣不缺,看著就是一身的土豪富貴氣。只是,他雖打扮得像個富家公子,偏他緊緊拉著珊娘的手,身邊除了五福這么一個小丫鬟外,就再沒別的下人了,哪像后面那一家,前簇后擁的,把三門都給堵了。 五老爺也是看到知客僧過來的,不過那時候他正扶著五太太跨過廟門前那高高的門檻,一時不便分心,就暫時轉(zhuǎn)開了眼。 等扶著太太在門檻內(nèi)站定,老爺回頭想要跟那個知客僧說話時,這才發(fā)現(xiàn),人家早拋開他們一家,去殷勤招呼他們后面的那戶富貴人家去了。 連珊娘都看出了那知客僧生得一雙慣識富貴的好眼,五老爺又豈能看不出來?頓時一陣冷笑。 珊娘忽地回頭,沖著五老爺擠擠眼,捉狹笑道:“老爺,我出個絕對上聯(lián),老爺定對不出下聯(lián)。上聯(lián)是:坐,請坐,請上坐。” 五老爺一聽就笑了,拿手點了點她,倒也配合地大聲笑道:“這還不容易,下聯(lián)是:茶,敬茶,敬香茶?!?/br> 父女二人說著這話時,可沒一個是收著音量,且這原就是個有名的典故,這會兒不僅那個知客僧紅了臉,前殿里進進出出的香客們聽到了,也無不是會心一笑。 別人是聽明白了,這可難為了小侯玦,便扯著珊娘的手問道:“你們在笑什么?” 侯瑞笑著將他拉過去,道:“我給你講個故事……” 他說著故事的時候,桂叔過來了。 桂叔向著五老爺?shù)热艘灰还Ь葱卸Y后,嘴皮子很利索地報告道:“老爺太太大爺大姑娘二爺一路辛苦,我們是不是先回院子休息一下再出來逛?”又對五老爺?shù)溃骸暗禄鄞髱熌抢锫犝f老爺來了,想請老爺有空過去一敘呢?!?/br> 知客僧原還暗恨這一家土包子拿話暗諷于他,正想著要怎么找機會報復回來,這會兒突然聽到德慧的名字,他頓時不敢造次了——這德慧老和尚雖然只在玉佛寺里掛了個單,卻是曾給太后講過經(jīng)的,且不說他還是方丈德元大師的師兄……大師的朋友,可不是他一個小小知客僧能輕易得罪的。 他那里想著要怎么向五老爺求得諒解時,五老爺早把他忘到了九霄云外。 老爺回頭看看太太,見她雖然什么都沒說,可仍能看得出來受累了的模樣,便道:“也好,先歇會兒?!庇謱鹗宓溃骸澳闳ジ抢隙d驢說,這兩天我要陪家人,沒空理他,叫他別來煩我,等我有空了自會去找他?!?/br> 珊娘頓時和五太太對了個眼兒。五老爺這可真是名符其實地當著和尚罵禿驢了…… 母女倆一同看向五老爺?shù)难郏D時叫五老爺笑了起來,解釋道:“那老禿驢也愛畫個幾筆,跟我算是畫友了,就是他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