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2
踢踏踩過青石磚,又行過紅紙燈籠,影子一轉(zhuǎn)就要行到眼前。 那廊下有人聲,平緩緩,是少年音,“高總管慢行,夜深道黑。” 極細(xì)的聲音便接過話,道,“席公子客氣。”叫的不是官職卻是公子,當(dāng)?shù)质莻€真真切切富貴命。 臨光略一思忖,應(yīng)過神來。哦,席公子,她約莫聽聞過這人。 可不給她思量機(jī)會,那邊人已經(jīng)走過來,是高高瘦瘦兩個人,一個葛箭青衣,一個紫服華裳,身量未長成,可站在那里,紅紙燈籠飄啊晃,無端端給人一點神離莫測之感。 也要叫人生出一點自慚形穢之感,仿佛自己最最不濟(jì),登不得臺面亦上得場子。她伏低身子,只當(dāng)自己是要融了到泥水里的泥土塊一個,低低到塵埃。 那邊的人不停留,徑直過了長廊就往中堂里去,是隔著半個中庭,可聲息卻清清楚楚傳來,要背這長而闊的廊擴(kuò)散,直抵人心里去,“高總管今日勞神,著實是辛苦?!?/br> “不辛苦不辛苦,”場面話誰不會說,這人說得尤其順溜,“席公子才辛苦,入得集賢院這頭一樁大案,就遇上這姜家…”說罷要嘖嘖嘆,嘆的是運(yùn)道還是時數(shù),難說。 你一言我一語打機(jī)鋒誰不會,更何況這是官場中人,即便是年紀(jì)少少未曾見過什么大風(fēng)大浪,目下這情形也足可以應(yīng)對。 臨光聽著他們走得遠(yuǎn),耳朵卻尖,又聽得他們邁步入中堂,最后行上三五步,停在正中央。 乍然響起的哭嚎聲要震破人耳朵,又驚起殘花落,這中堂里挨挨擠擠恁樣多的人,不必看見,她憑著一顆腦袋就能猜到。 大學(xué)士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五夫人,哦,還有三五個偏房妾室,七八個暖床,九十個少爺小姐,還有老祖宗一個,滿滿一堂子人,哭起來真是熱鬧。 可旁人不管你怎樣熱鬧,自己行自己的事,恪盡職守到這時倒是半分不差。 耳聽得窸窸窣窣,是什么人行過來,轉(zhuǎn)瞬又要退下去。 下一刻,是尖尖細(xì)細(xì)聲音,帶著一點莫知名的狠,徐徐緩緩道來,“…今姜家孽賊,實為國之蠹,雖沐天恩,卻縱私欲營私利,難堪當(dāng)大任,愈難立于朝,斟酌再三,革官職俸饗,除祖先余蔭,不召不得歸朝…” 余下全都是套話,戲曲本子里也聽過三兩回,然則臨光再要費(fèi)力去聽,卻什么都聽不到了。 耳朵里嘩啦啦落了雨水來,喉嚨口也要卡住一口熱血,怒極攻心滋味如何難說,可這目下卻是真的要將人逼瘋。 她試圖用力去睜開眼,可落目即是雨水,沒休沒止,自那漆黑夜幕里落下來,要刺痛人眼。 打砸的聲音悄無聲息蔓延,從廊后書房開始,似是起了一把火來,呼啦啦瞬間燒到人眼前,中堂里嚶嚶嚶一片哭,男聲夾雜女聲,又有幼童稚嫩,合著這雨聲,真是好凄慘一個雨夜。 可她胃里疼背上疼腿上也疼,更或是心里疼,火辣辣一片是給人灌了辣椒水,再多的蜜糖也不管用,是虛的。一顆心救不回來。 木呆呆似是聽到有人說,“說是抄家充公,那這個呢?” “這個,瞧著不像是什么有身份的,劃了去?!陛p輕軟軟的少年音,春風(fēng)拂面一樣,可惜她看不到他的臉。 然則又有人要問,“姜姓,這可是主家的姓…” “我說不必便是不必,回頭院里是我交差還是你交差?” 霎時倒是安靜下來,她困頓萎靡,于這世事突地生出一點倦累。 也是高門貴戶,可為何落得這樣一番田地,她想不通,自然也難說明,唯一可知,便只有命數(shù),逃不脫掙不掉,真是叫人生惱。 閉上眼,這惱很卻不少,一點點侵襲而來,要當(dāng)作是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草。 那朱門之下蠻橫不講道理的惡少爺,她不知去處病弱中的母親,還有這目下,滿目瘡痍將要消失不見的新府邸,全都做夢,見鬼去吧。 夢里是一片安恬,醒來就可登享極樂世間。 她這樣想,再忍不住,要把所有事情都拋向兩邊,兩眼一蒙,以天為被地為床,囫圇睡一個干凈。 風(fēng)聲雨聲仍還在,雨聲半點也沒少,意識消弭的最后那一刻,分明有聲音在說,“罷了,走吧?!?/br> 罷了罷了,睡吧睡吧,醒來便是晴天,風(fēng)也過雨也過,這是熹佑二十五年將要轉(zhuǎn)過七月的夏天夜晚,乘著一陣風(fēng)就要消失不見。 翌日云疏,是個大好的夏晴日。 臨著長廊的大水缸蓄滿了水,滴答滴答沿著粗糙不平的缸口留下來,一兩朵水蓮花妖妖嬌嬌將開,順著波流蕩蕩漾漾,“砰砰”兩聲跌落出來,掉在黑漆漆的泥土地上。 那葉梗翠綠,深深埋進(jìn)濕漉漉的泥土里,仿似是本先就長著,風(fēng)來要跳一場舞,婆娑嬌艷落下一個不大深的影子。 “咚”,不知是哪里來的小石子掉落在那水缸里,開得極盛的水蓮花東倒西歪,順著那漣漪飄蕩開,要露出巴掌大的清亮水面。 那水面映著云,飛翹的檐角雕著花,似是一條飛龍,張牙舞爪要飛走,“噗”,卻叫一尾躍出水面的紅尾巴小魚打破,漣漪四散怎樣都難平復(fù)。 有人來往去留,終是有人留意到,嘖嘖嘆一聲,不知是驚是異,“嘖,這缸子里竟還養(yǎng)著魚!” “也是命大,合家都叫抄了個底朝天,它還能活著…” “……”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開新惹,以前畫風(fēng)不對,正在努力改過來,希望不要四不像,我會努力壓制住我的煞氣的 因為以前設(shè)定有問題,所以存稿全部推翻重來 文風(fēng)不定還請不要在意_(:зゝ∠)_ ☆、初來乍到 這是凜冬的一場大雪,鵝毛一樣拉拉雜雜落下來,染白了鉛灰的天幕,銀裝素裹蓋住高的柳低的岸,最后越過高墻而來,連寂寂深宮也染上一片白。 微開著矮窗的后堂內(nèi),臨光背窗獨(dú)坐,靜靜取了一張箋來,又研過一硯墨,提筆于紙上,一排排寫得極認(rèn)真。 認(rèn)真到旁事旁物都不入心,輕微的一點響動就能驚弓之鳥一樣皺起眉。眉一低,宮漏便在案邊,“?!币宦曧懀讶诵纳裾鸹貋?,她筆下微微頓,突地抬起頭來問,“幾時了?” 外間自然有守著的小太監(jiān)來答話,垂著腦袋縮著脖子入內(nèi)來,不敢抬頭望上一眼,“回女官的話,卯時了?!?/br> 可天還是暗的,注定這一日沒的太陽,只是一個雪滿京的冬日,冷到人焦躁,連心頭血也冷下來,冰冰涼熨著心,哪里還有什么熱情。 臨光半晌沒說話,卻終于還是停下筆,將手下那信箋折了又折,思慮半晌,平著手掌又將它壓下,未再發(fā)一語。 片刻后,擺一擺手,不大在意,她回過神來才道,“出去罷?!?/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