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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蘭觥。” 桂蘭觥訝異挑眉,倒沒說接與不接,反是說兩句不大對頭的話,“你也知曉,我家里老頭子不叫我出來禍害人,若是醫(yī)死了人,你這心黑手黑的,還不要同我拼命……” 他叫人道破心思,面上閃過一瞬尷尬,可轉(zhuǎn)瞬又恢復(fù)常態(tài),道,“無妨,”停片刻,沒忍住口出脅迫,“一命償一命?!钡降走€是不信屋子里頭那小蠻牛一樣倔的姑娘能沒了命。 桂蘭觥只差搖頭嘆氣,“好吧……”還是依著他,半句話都懶得同他再講。 兩人自往后頭去,內(nèi)室里簾子一挑開,廳中所有的光便都遮住,連帶著榻上帳中,挺著脊背平躺的人也袒露無遺。 只消一眼,桂蘭觥便皺起眉。他側(cè)頭來瞧韓功予,早失了先前那懶散,一雙眼牢牢將人盯住,藏的是厭是狠,“這般狠?”忽一瞬覺著不大對,又輕緩了語氣,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總不會是你做下這沒天理的事……” 得韓功予一個白眼,只差押著他往榻前探看傷勢。 一時心定,桂蘭觥倒是舒下一口氣,也不用旁人催促,徑自抽一把椅便在榻前坐定,老僧入定一樣沉著一張臉。 良久只聞一聲嘆,“養(yǎng)著,哪有什么好法子。”心里卻要狐疑,哪里來的狠戾之人,做下這等虎狼事,真不怕遭了報應(yīng)不成。 韓功予自始至終離得三步遠,聽罷這話反是提著一顆心,從容不失鎮(zhèn)定地上前一步,問道,“沒了?” 桂蘭觥點頭,極老實,“沒了?!贝蛑乔酚忠撸?jīng)過韓功予身側(cè),倒是極難得停下步子,多管一回閑事,“瞧著這許多年交情份上,我同你說一句話……” 韓功予挑眉,本不欲聽,卻還是沉住氣,“你說?!?/br> “……這個人……你呀……別陷太深……”說完丟下一個呆若木雞石頭雕像,自己走出去尋濟陽,飄飄灑灑丟下一張方子便回房。 夜深了,晚睡的人還未睡,風吹過廳堂,帶來院子里殘花的香。 廊下候著的婆子得了吩咐,捧來清粥小菜卻無人用,只好原樣又撤下去。不敢有怨言,誰叫當家做主的人不是自己,只有個唯命是從的份兒。 床榻上落魄的姑娘也洗凈了,可瞧起來仍舊落魄,一張臉青青白白,血紅的痕自眼皮子上斜斜飛過,蓋過原有的疤,縱橫交錯活似商量好的。 朝下又是紅紅腫腫的臉頰,小山一樣藏了個饅頭在里面,血水積壓得多了,燈火一晃便透亮,連耳垂也不得幸免,齒痕深深險些要撕下一塊rou來。 那是命不好撞上一條野狗,發(fā)了狠亂咬人,不管不顧好似活不過明天,要趁著最后一口氣搏一個痛快。 可還能怎么辦呢,為人奴仆始終是螻蟻一般賤命,更何況是天家。 榻上臨光昏昏沉沉,然而她清晰可覺一側(cè)臉上似有火在燒,又有人惡趣味,拿著刀子切她耳垂,劃開皮rou破開軟骨,“刺溜”一聲切下一片軟軟嫩rou。 她受不住,想伸手去摸,又迷糊覺得想哭。所有的眼淚都積蓄在心底,忍了許久終是沒忍住,落下一滴guntang的淚。 黃河要決堤,天上要下雨,還有苦苦澀澀的眼淚,這些事?lián)跻矒醪蛔 ?/br> 初時還只是嗚咽,可她哭了半晌沒人理,心里只念叨為何母親還不來哄自己,難道入了一個京母親便不再歡喜自己?又或是自己沒留意惹了韓國公府上公子,母親生了自己的惱?想想就悲傷,眼淚也止不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朝下掉,沒多時就沾濕了錦被。 這時候她還是十三歲,人世不知,清純?nèi)缤粡埣垺?/br> 而榻下韓功予早慌了手腳,女孩子要怎么哄來著,嬌嬌軟軟香香甜甜的女孩子要怎么哄來著。愈想?yún)s愈發(fā)心亂,突地想起來幼時母親根本未曾教過,不由得自己也要跟著她一起哭。 他很想死活由她,可好不容易柳暗花明乍然逢春,他能離得她近一些,近到一伸手就可以觸到她的臉,這想法要如何放得下去,他說服不了自己。 愁腸百結(jié),至此只有一聲嘆。 好在天要幫他,連一縷清風都瞧不下去,偷偷*摸摸邁步溜進內(nèi)室,要拐走在這當旁觀者的燈火影。 “吡?!?/br> 案上殘燭滅,榻上人未醒,這內(nèi)室清清冷冷只余下一屋子不大亮的光,自外頭投進來,可有可無孤芳自賞。 火光寂滅的那一瞬,她的耳側(cè)有人低聲喃喃,“臨光,別皺眉?!?/br> 這話真是戳人心肝。 ☆、是孽是善 一只手干燥而溫暖,帶著清甜的香,軟軟覆在她皺著的眉間,要拂去她千百憂愁,再撫平那微微皺著的眉。 他覺得自己定然是中了她的毒,要不為何這時被人惑了心神,往日再多矜持都不濟用,沒過腦子便伸出手來同她肌膚相貼。 她是蠱是毒,他甘之如飴。 直到一聲悶雷乍然響徹于這天地間,嘩啦啦下起好大的雨時,他才回過神。再看榻上,臨光正睜著眼看他。細細的眉擰起,漆黑的眼便在他指下,竟絲毫沒叫人察覺。 她收聲,看他做賊心虛。 可少不得還是強撐臉面,他兀自歪頭看一眼窗外,道,“下雨了?!笨谑切姆?,這人真是個中翹楚。 “哦?!彼龢O淡地應(yīng)一聲,一出聲卻發(fā)現(xiàn)嗓子是啞的,連臉頰都是火辣辣的疼,沒忍住,她左顧右盼要尋鏡子,可周身只有一張光禿禿的床,一摸帳子都是舊的,哪里能給她找到鏡子。 只好作罷,同他大眼瞪小眼,兩人枯對。 雨聲一陣緊過一陣,夾雜著間或傳來的悶雷聲,全都叫窗外一縷清風送進來,幸得這內(nèi)室無光,要不燭火叫風一吹,張牙舞爪亂舞不是顯得她更加像妖。 臨光什么都沒問,她也不必問,自己能分辨,再看身上身*下,除卻一張臉一副耳,還有內(nèi)里的骨頭要造反,旁的倒是無恙。 確幸那人面獸心的禽獸未能得逞,也確幸自己余下一條殘破不堪的命。 她長吁一口氣,似是要把肺里郁積的不快全都吐出來,“大人這是在……看我笑話嗎?”賴賴巴巴別別扭扭,死鴨子仍舊嘴硬,犟頭鱉果真還是犟頭鱉。 他一愣,沒料到她竟會說出這樣一句話,萬幸這內(nèi)室半明半滅,只有外頭照進來的一點光,將他一雙意味深長的眼藏進陰影里,“這不是玩笑,”突覺這樣不大妥當,斟酌又道,“也不是游戲……” 愈朝下說反是愈亂,連自己要說什么都不大清楚。 臨光歪著頭,她自榻上坐起來,右耳的疼一陣一陣,纏過頭發(fā)又蹭過枕頭,半點不叫人安生。可她面色如常,若不是腫著一雙眼并臉頰,氣魄還是半分不輸人的,“那不然……是一樁天大的丑事……”說到最后自己也險些沒了氣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