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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釀接著道: “謝大人在朝之時,曾對韓將軍多有提攜。錦囊之中,為小弟的親筆書信,將軍看后,自會妥善安置史大哥與山中兄弟?!?/br> 史雄本已心潮澎湃,聽陳釀如此說,更是激動不已,久久不能平靜。 霎時間,他猛飲一盞酒,忽單膝跪地,抱拳道: “從前,史雄受謝府恩惠;而后,受先生與七娘子救命之恩。如今,先生為我等指了條明路,史雄今生,怕是無以為報!” 陳釀忙將他扶起,道: “眼下我與蓼蓼先回揚州,自作一番安頓,便不能與史大哥同行了。你若見著將軍,只同他講,不論何事,盡可來揚州尋我?!?/br> 史雄聞言,實在應下,又作一回抱拳姿態(tài),直道感激不盡。 次日一早,七娘與陳釀各自打點一番,遂在眾人簇擁之中,下得山來。 臨別之際,七娘只將這幾日書成之冊交與李夷春。 依依不舍,含淚揮別,自不再話下。許多年后,這些人的樣子,已在記憶里漸漸模糊。唯有陌上麥苗黃花,卻記憶猶新,似是眼前。 ☆、第二十九章 揚州慢1 自別了史雄與李夷春,師徒二人便匆匆行路,想著盡早到揚州安頓。 他們依舊駕著那輛小驢車,是史雄的弟兄好不容易才尋回的。陳釀自是駕車,七娘仍是護著包袱行李,坐在車中。 只是,眼下的她,已作小郎君打扮。 只見她身著一件半舊粗棉春袍,荊釵將長發(fā)挽做一個髻,高高束于頭頂。皂靴中如過去一般,塞滿了碎布棉花。 經了王婆子一事,陳釀方才發(fā)覺,帶著位如花似玉的小娘子上路,確是太引人注目了。 倒不如讓七娘扮作小郎君,也省些麻煩! 不獨他們,為避禍端,一路之上,已見了許多女扮男裝的小娘子。 不過,那些小娘子自是頭一回如此,空有皮囊,自欺欺人罷了。有心之人,一眼也就分辨出來。 哪里似七娘?從前慣了的淘氣,穿上這身衣物,行動言語學得有模有樣,直道雌雄莫辨! 思及此處,七娘忽自嘲地一笑。 過去在家中,與三郎、五哥男裝出行,還總被母親懲罰。如今想來,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眼下這等落魄境況,倒成就了一番方便。 原來,一切因果,到今日方才見得。 只是,那些因果之中的人,如今又都在何方呢? 七娘一時心下刺痛。她緩了緩心神,只將這分痛埋在心底,并不曾言說。 這些日子,對于汴京城破、家人被俘北上,她已平靜坦然許多。她不會再不吃不喝,亦不會再亂發(fā)脾氣。 七娘心底明白,不論世事如何,唯有好生活著,日日努力加餐飯,才不枉家人將她送離汴京的一番苦心。 況且,她還有釀哥哥。一路行來,不離不棄,竭力相護的釀哥哥!她不能辜負他! 七娘甩了甩頭,振了振精神,遂輕輕掀開簾子,只微笑道: “釀哥哥,這是往何處去?” 陳釀回頭看她一眼,道: “黃河的方向。待渡了河,便是應天府。咱們在應天府稍作休整,再下揚州去?!?/br> 陳釀說罷,忽而心生感慨。 從前上汴京赴考,亦是走的這條道。本當再歸來時,是狀元及第,衣錦還鄉(xiāng)。誰知,竟做了國破山河在的落魄模樣。 他心頭一時涌滿了酸楚,只生生咽下,不叫七娘知曉。 陳釀又道: “都說煙花三月下揚州,到時我?guī)мまに奶幙纯?,你定能識得揚州的妙處?!?/br> 七娘應和著點了點頭,將簾子掀得更高些。 車外依舊一片農田,卻與前些日子不同了。 菜花已然嫩黃成陣,遠遠望去,滿目融融金黃。 時有蜂蝶成群飛舞,膽子大些的蝶兒,直停在七娘車窗口。待她一呵氣,卻又嚇得直撲騰地飛開。 煙花三月下揚州,春景春情,花鳥相聞,果是無限美好??! 怎奈,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再美的景,再濃的情,于這般世道之中,皆只化作心頭更沉重的痛。 但如此景致,本是該笑的。 故而,七娘強撐著,陳釀亦強撐著。 似乎,只要笑了,這日子,總會顯得好些。但各人心中,又如何不明白呢? 一路之上,風餐露宿的,又過了幾日。 近黃河時,陳釀打算著將這驢車賣了。左右也帶不走,不如換幾個盤纏。待到了應天府,也能讓七娘在吃住上更妥帖些。 二人遂一面趕路,一面打聽著附近農市所在。 誰知,剛至農市,師徒二人卻驀地被驚著了。 農市之上,何止他們賣驢車,簡直遍地都是。不獨驢車,連馬車亦不鮮見! 買賣的道理,本是物以稀為貴??裳巯碌木硾r,供過于求甚矣。他們這輛小小驢車,還不知賤賣到幾何呢! 近著農市口,七娘遂跳下車來。 她四下看看,又拉著陳釀的衣袖,只蹙眉道: “釀哥哥,咱們的驢面黃肌瘦,看來,是很難賣掉了!” 陳釀點點頭: “戰(zhàn)亂之時,本算著不及從前銀價,不想竟這等不值?!?/br> 師徒二人又隨意打聽一番,這才知曉。賣車之人,多也是自汴京方向而來,要隨著朝廷南下,等著渡河。 從前身在汴京,只知其繁華,也沒見著這樣多的人! 偏偏逃難避禍的時節(jié),男女老少,高低貴賤,盡混作一團,才見出這等震天的聲勢浩大。 師徒二人正懊惱間,只聽一旁已有人開始議價。 買車的漢子比出個拳頭,搖頭道: “十兩,不能再多了!” 賣車的是一對母女,衣著雖素簡,行動言語卻彬彬有禮。 見母女二人為難模樣,想來,她們從前的日子還算體面,不曾為著幾兩銀子cao心。 如今落得拋頭露面,與人當街議價的地步,到底可憐得很! 那位母親一臉愁苦,只道: “亂世不易,小哥就可憐可憐咱們孤兒寡母的,多加一錠吧!咱們實在是身無分文了!” 那漢子眉眼細長,輪廓分明,顴骨高高突起,一看便知是極精明的面相。 他亦跟著賣可憐: “這位夫人、小娘子,何必這般作踐小的呢?我一眼便知你們氣度不凡,是個體面人家,哪里能與我計較這一錠兩錠的?” 母女二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言語。一來,是拉不下體面,二來,又舍不得銀錢。一時之間,很是為難。 那漢子見她們不大愿意讓步,佯作將走模樣,只道: “你們不賣,我便尋旁人的車了!賣車之人那樣多,也不是非要你們這輛的?!?/br> 說罷,他頓了頓,將母女二人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