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包里取出一根煙，就著燭火點(diǎn)燃。畢業(yè)以后她很少碰煙，很多時候她只是點(diǎn)燃一根煙，看著香煙一點(diǎn)點(diǎn)燃燒殆盡。但今天，她突然想再嘗嘗香煙那嗆人的味道，就像一個老朋友愿意陪她打發(fā)無聊的時間。她有時候想，也許人們之所以有煙癮，并不是因?yàn)樗奈兜蓝嗝醋屓穗y以忘記，而是在一截一截?zé)熁疑⒙湟坏貢r，那些不開心的時間也跟著流走。

    她只吸了一口，便失了興趣。這么多年，似乎沒有什么東西讓她成癮，只除了那個男人，她不禁想，現(xiàn)在他在做什么呢？在公司加班？或者和他的父母、哥嫂一起坐在客廳里話家常，也許身邊還會有一個小孩子圍著他，吵著要叔叔抱……

    無論哪一種，都與她無關(guān)，因?yàn)樗巡辉谒磉叀?/br>
    她吹滅蠟燭，在黑暗中盯著緩慢移向指端的那點(diǎn)猩紅，直到整個大腦放空的那一刻，才滅了煙。

    第二天她被此起彼伏忽遠(yuǎn)忽近的爆竹聲吵醒，取出手機(jī)，按下開機(jī)鍵，屏幕上連續(xù)跳出好幾條信息，都是別人群發(fā)的毫無創(chuàng)意的新年祝福短信。她沒有回，打算等著晚上再統(tǒng)一回復(fù)。

    吃了早飯，她先給廚房和堂屋的門貼上對聯(lián)，然后帶著昨天買好的紙錢上山給父親上墳。

    今天的天氣不如昨天晴朗，還有點(diǎn)悶熱。天空中飄著大塊的灰云，太陽的光線被濾去大半。

    父親的墳?zāi)乖诠穼γ娴陌肷窖?。山上的路不好走，到處是雜亂叢生的小樹和被人砍下來橫在路中央的樹枝。一路荊棘，站在父親的墳頭前，低頭一看，裝紙錢的紅色塑料袋被劃破不少長長短短的口子。

    父親的墳很簡單，沒有署名，沒有照片，只一座孤零零的墳冢。似乎除了燦陽自己，再也沒有其他人會知道這方土地下埋葬的人是誰。也許朝陽還記得，想到這一點(diǎn)，她的心里好受了點(diǎn)兒。她努力去回憶父親下葬那天的情形，除了隱約記得那天溫度很高，自己和眾人一起爬到這個位置時，汗流浹背以外，其他的再也記不清。

    “爸，女兒不孝，這么久都不曾來看您?！睜N陽跪在墳前的黃土上，用打火機(jī)點(diǎn)燃一沓紙錢，再一張張的將紙錢放進(jìn)火堆里。nongnong的火光烤得人的臉微疼，她渾然不覺，仍是保持著跪立的姿勢。

    “爸，我和小時候比，是不是變漂亮了？我現(xiàn)在可苗條了，再也不是從前那個胖嘟嘟的陽陽了，您要是在的話，肯定會夸我漂亮的，是不是？”

    她對著面前的小火堆自言自語，燃燒后叢生的片片黑色灰燼在周遭的空氣中毫無方向的亂飄，有些吹在她的臉上，有些吹在她的衣服上。炙熱的火焰熏出她的眼淚，她用手隨便擦了一把。

    “爸，今年我遇到朝陽哥了，您知道嗎？我很小的時候就喜歡他了。他說他也喜歡我，我們在一起度過了一段短暫的快樂時光，可是我卻不得不和他分開。我不知道怎么做才算是正確的決定，我一想到他，就心痛，我知道他也不好過。您說，我們這算不算苦命鴛鴦？”

    她吸了吸鼻子，輕聲哽咽：“我是不是太沒用了？沒有事業(yè)，沒有人陪，沒有錢，卻還有心情為不食煙火的愛情傷感。沒辦法，誰叫您那么愛mama呢？我是您的女兒，到底還是遺傳了您?！?/br>
    塑料袋里還剩下一半的紙錢，她對著墳?？牧藥讉€頭，再直起身的時候，臉上已不見淚：“爸爸，我還要去看看mama，下次再來看您?！?/br>
    眼前的火堆慢慢熄滅，她拿著跟沒有干透的樹枝，撥弄著火堆，好讓殘余的紙錢能全部燃盡。

    一疊紙錢突然被擲進(jìn)火堆，本已快要熄滅的火焰眨眼間又躥了上來。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有個人跪在她身邊，燦陽側(cè)頭望去，那張臉，正屬于令她寢食難安的男人?；鹧嫔宪f下跳，隨著風(fēng)左右晃蕩，會不會是溫度太高，以至于她頭昏腦熱，做了白日夢？

    她張了張嘴，打算說點(diǎn)什么，當(dāng)那一對清淺情深的眸子望向她時，她的眼淚再度涌上來，所有想說的話悉數(shù)梗在喉間，化為無言。

    ☆、愛情這件小事13-1

    兩人祭拜完?duì)N陽父親以后，又去到燦陽母親的墳前。對于母親，除了姓名，燦陽沒有任何概念，以前只偶爾聽父親說起過母親面相文靜，為人心善。在她成長的那些年，她也曾經(jīng)幻想過母親在身邊的日子，卻無法構(gòu)想出一個清晰的畫面。

    下山的時候，朝陽在燦陽前面走著，遇到擋路的樹枝，都會先撥到一邊，好讓她不至于被絆到。她看著他俊毅挺拔的背影，仍是不敢相信他會在今天這樣一個日子來到自己身邊。

    磕磕盼盼來到公路上，兩人并排走著。遠(yuǎn)遠(yuǎn)近近響起的是各家的鞭炮聲、爆竹聲，偶爾還會傳來小孩子玩鬧的笑聲。在這舉家歡樂慶祝跨年的時刻，兩人之間涌動的僅是無可言說的沉默和愁緒。燦陽想問他為什么會出現(xiàn)，為什么知道自己回了N市，卻怕話題又扯到兩人剛被硬生生斬?cái)嗟母星樯希X海里各種思緒翻轉(zhuǎn)，最后竟不知該說點(diǎn)什么。

    過馬路時，朝陽習(xí)慣性的伸手牽她，他的手有點(diǎn)涼，還有點(diǎn)黏膩，估計(jì)是出過冷汗。燦陽全身的肌rou都快繃緊，好在過了馬路，他便放開她。

    她莫名想笑，“分手”兩個字的魔力不容人小覷，明明愛著的兩個人在說過這簡單的兩個字后，一切都變了樣，甚至前一秒還習(xí)以為常的觸碰，下一秒就變得百般不是滋味。

    從見到朝陽開始，他一直沒有說話，但他的存在感太強(qiáng)烈，燦陽做不到他那樣淡定，選了一個安全的話題開口：“你還記得我母親的長相嗎？”

    朝陽先是瞇著眼睛想了會兒，然后看向她，微啞著聲回答，像是很久沒有說過話：“說實(shí)話，我不大記得了，但是你有一雙和你mama一樣的眼睛，很大很有神，她的眼睛閃著聰慧，笑起來的時候，很有古時候大家閨秀的風(fēng)范?！?/br>
    燦陽依他的描述想象母親的樣貌，也只得一個大致的輪廓，至于具體的五官，卻仍是勾勒不出。當(dāng)年父親出事后，她將那張被父親珍藏的母親的照片一起埋葬，經(jīng)年累月下來，她對母親最直觀的印象已經(jīng)寥寥無幾。

    “那她說話的聲音好聽嗎？”燦陽側(cè)頭問。

    “嗯——”朝陽努力地想了下，抱歉地笑了笑說：“這個我不記得了?！?/br>
    兩人再度無話，燦陽誠惶誠恐，摸不準(zhǔn)他的心思，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辦，更不知道他接下來會做什么。

    走在石橋上，他們不由自主加快步子。誰都沒有忘記，當(dāng)年她的父親就是在這座橋上出的事故。從石橋的另一端往下走，便是河岸上的土墩，朝陽一路跟著她，還是不說話。

    “你——”燦陽停下步子，“怎么來這兒了？”

    朝陽嘆了口氣，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