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白，因為蒼白而顯得幾乎透明。這不是人類的皮膚會浮現(xiàn)出的色澤，許小仙突然沒來由的感到一陣疲憊，她無奈的笑笑，然后說：“那又怎么樣呢？”

    白速真愕然。

    “救你的，并不是我本人，我身體里只是有他的一部分而已。你在我的身上投射再多的感激，那都不是我想要的?！?/br>
    許小仙長長的嘆了口氣，抬起頭望向空無一物的天花板。

    “拋開我是雙性人的身份，也拋開你不是人類的身份，我們之間除了這些生物學(xué)上的本質(zhì)問題之外，還有另一種本質(zhì)的問題：我在你身上尋求的東西，和你在我身上尋求的東西，完全不是一回事?！?/br>
    “你在我身上尋求的是我從原來的那個許漢文身上繼承下來的靈魂碎片，這東西我根本沒有意識到它的存在過；而我在你身上尋求的，我希望你能有的，是喜歡我、愛我。”

    “不是你對你救命恩人的感激和遵從，是對我本人、對許小仙這個人的喜歡和愛。而你，”許小仙又將目光轉(zhuǎn)回了瞪大眼睛盯著她看的白速真，對他露出了一個溫柔得像是振翅就要飛走的蝶顫那樣輕柔的笑容。“你還年輕，而且還不是人類，你還不懂什么是喜歡、什么是愛?！?/br>
    白速真閉上了本來大張著的嘴巴，臉上的表情就像是要哭出來了一樣。許小仙心想他雖然耿直而天真，但是并不傻，白速真已經(jīng)感覺到了這也許就是他們之間的最后了。

    這是本來就已經(jīng)注定了的結(jié)果，但許小仙還是感覺到胸腔里灼燒般痛著的不舍和傷感。她紅了眼眶，卻始終忍著沒有滾出淚來。她終是跨前兩步，走到了白速真的面前。視線里滿是白速真蒼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膚，許小仙勉力壓下了在心中翻騰的情緒，踮了踮腳，在白速真?zhèn)饶樕陷p輕印下自己的唇。

    白速真整個人都僵住了，而許小仙只是輕輕印了一下，隨即退開，鼻端仍然縈繞著白速真身上的特別氣息。

    “如果我曾經(jīng)救過你的命，”她說，“那么也希望以后有個人能夠教你去愛。可惜那個人不是我，不過能愛上你，我已經(jīng)很滿足了?！?/br>
    她笑著伸手摸了摸白速真的臉，然后轉(zhuǎn)身離去。

    之后他們再沒有見過面。

    對白速真行為的最終判決出來的時候許小仙已經(jīng)回到了人間——她不能離開太久，還要上班呢。過來通知她判決結(jié)果的人是在天庭接待過她的一個叫夏荷的漂亮姑娘。

    “白速真的違規(guī)被判定成立了，他需要在天庭九個部門里依次進行教育勞動，每個部門內(nèi)的教育為期一年?！?/br>
    “噢……”許小仙點了點頭，想想又覺得不對勁，“這難道是傳說中的九年義務(wù)教育？”

    夏荷的眼睛閃亮亮的，“你說對啦！就是九年義務(wù)教育！跟你們?nèi)祟愅祹煹?！?/br>
    許小仙：“…………………………”

    “也不是說九年義務(wù)教育完了之后就沒事了，他還要再次進行修道士資格培訓(xùn)，通過資格考試才能再次進入人間歷練。而且這次資格考試可就不會像之前那次那么簡單了，不僅考試本身的難度會加大，而且萬一考試不合格，就要再去進行一次九年義務(wù)教育。知道嗎，有些二級修道士幾百年都被這個規(guī)則困死在里面。所以都跟他們說了，千萬不能泄露自己的身份……這個智障啊…………”

    夏荷相當(dāng)遺憾的唉聲嘆氣，而許小仙卻笑著安慰她：“放心吧，白速真不會那么菜的，這種東西哪能困得死他?！?/br>
    “話是這么說……”夏荷似乎還是相當(dāng)不放心，但許小仙卻早就沒了什么擔(dān)憂。白速真能夠只為了一次舉手之勞的恩情就甘愿歷經(jīng)千年磨難，無論是能力還是意志，他都不是那么容易被消磨、被困住的類型。

    會困住他的只有他的心。

    許小仙還記得后來法海大師送她離開天庭的時候告訴她，白速真在這段時間內(nèi)無數(shù)次要求再見許小仙一面，但是許小仙已經(jīng)說過了不再見他，法海大師就將這一次次的要求全都擋了回去。

    “這樣就可以了么？你們可能再也見不到了?！痹谔扉T之前，法海大師最后一次問許小仙?！熬退氵€有機會再見，也早已物是人非了。他是千年蛇精，而你只是凡胎rou體。即使他在天庭之中待上千百年，面貌也不會變化，但到了那時候，你可能就紅顏不復(fù)了。”

    “那不是挺好的么?！痹S小仙笑笑，“那也能讓他認(rèn)清我和他本來就不是同一種生物。我和他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了，希望他能……走出去，也走下去吧?！?/br>
    走出去，是許小仙想要白速真走出追隨許漢文的步伐的命運；走下去，是指許小仙想要白速真按照他自己的意愿而活，過屬于白速真自己的人生。

    從天庭回來之后的許小仙以更大的熱情投入了工作中。在白速真的事情上體現(xiàn)出的和父母的分歧讓許小仙嚴(yán)肅認(rèn)真的思考了起來，然后做出了搬出去自己住的決定。許良善和胡佩清雖然并不同意，但半年多前的那次爭吵顯然也在他們心中留下了一些東西。父母和子女之間沒什么隔夜仇，他們也不是因為那次爭吵就有了什么隔閡，只是孩子長大了，無論是父母還是子女都需要學(xué)會更理性的看待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俗話說遠(yuǎn)香近臭，許良善和胡佩清是一對非常恩愛的夫婦，和注定單身狗一輩子了的許小仙長期住在一起確實也不是個辦法，所以許小仙認(rèn)真的向他們提出要搬出去住，夫妻倆思索再三，最終也還是同意了。

    之后許小仙又駁回了爹媽要全款買房的打算。十多年前舉家來到這個城市的時候，許家三口人的家底算是元氣大傷了，來到這里一切都是從頭開始的，好不容易這么多年攢了點積蓄，許小仙也不想讓爹媽把錢浪費在給她買房子上。

    “有銀行的錢不用？不用白不用！”她從鼻孔里哼出一聲來，然后趾高氣昂的開始咨詢銀行房屋貸款的相關(guān)程序了。許良善和胡佩清也忙了起來，開始到處給許小仙看房子。許小仙忙得就更厲害了，將要成為房奴的事實讓她不得不比以前更加鉆進了錢眼里。這次去美歐連飛的出差工作本來不需要她出席的，但是考慮到可能在美國和歐洲談下更物美價廉的供應(yīng)商，許小仙就覺得這一趟還是得她親自跑。

    這一跑就是一個多月。連飛的工作一向不是人干的，許小仙一邊跟董娜一起會見展會方，一邊單獨去考察各個供應(yīng)商和渠道，陀螺一樣累了幾十天，回到國內(nèi)的時候人狂瘦了一圈，下巴尖得都快能鋤地了。她不管不顧的把自己關(guān)在家里睡了個24 小時，醒來的時候頗有種再世為人的感覺。

    忙點好，她想。充實的工作讓她無暇顧及生活中的另一個改變：沒了白速真。

    這也是她刻意去忽略的。外面一刻不停的下著罕見的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