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上長廊，進(jìn)了遠(yuǎn)山堂的正房，不多時，正房里就燃了燈，院子里寒風(fēng)瑟瑟，依舊只有柯枝剪影咿呀搖晃。伊齡賀與林媚春從暗處走出來，青棠拉起明瑰，“走吧?！?/br>
    四人迅速繞到正房背后，伊齡賀看媚春一眼，媚春翻身勾上房檐，她身姿柔軟，整個人彎身嵌在鳳凰式樣的檐角上，竟貼的嚴(yán)絲合縫。明瑰看了驚奇，“她......？”

    “噓！”

    青棠將范明瑰拉進(jìn)廊角，果真有兩個丫頭過來了，一個手持燈籠，一個端著托盤，上頭顯是茶水。端著茶水那丫頭道：“真真是不知廉恥，自己的親妹要嫁進(jìn)來了，她卻和自己的妹夫混在一處，要是讓咱們那位新夫人知道，還不知掀起多大風(fēng)浪呢！”

    那位提燈籠的丫頭顯然沉穩(wěn)些，她開口道：“胡說什么，大都督的事情豈是你我可以議論的，快些閉嘴！”

    “哎！我看咱們府里今后要熱鬧了，jiejiemeimei共侍一夫，咱們大都督就更加艷名遠(yuǎn)播了?！边@端茶的丫頭不知悔改，猶自感慨。

    提燈的丫頭倒是被她弄笑了，接一句：“什么艷名遠(yuǎn)播，那是說那些下九流戲子暗娼的話，你哪里聽來的就敢這么用？藍(lán)河姑娘和大都督的事情或許與咱們想的不一樣，莫要張口胡來，壞了人家的名聲?！?/br>
    “哧哧”，那丫頭笑得托盤中的茶水都晃了幾下，“我哪里又胡說，我那日分明瞧見大都督和她摟在一處，還......”許是害羞，這丫頭關(guān)鍵時刻又說不下去了。

    “還什么？”

    那丫頭壓低了聲音，“你答應(yīng)我，別說出去?！?/br>
    提燈的丫頭也放慢了步子，“你說，我不說出去，我哪里敢說大都督的閑話！”

    那丫頭順了口氣，壓著聲音道：“我前些日子瞧見了，也沒多久，就上個月罷，我瞧見大都督和那個叫藍(lán)河的進(jìn)了書房的內(nèi)室，還下了帳子，我當(dāng)時就在外頭候著。那一日大廚房說吃餃子，我就等著外頭進(jìn)來換班，結(jié)果換班的一直不來，我只能在書房候著，我站得都發(fā)暈了，里頭才說，要水?！?/br>
    “要水？”

    “是啊，要熱水，沐浴。”那丫頭頓了頓，“我一直覺得咱們大都督是個癡情的，結(jié)果那日一看，甚么癡情，甚么不娶妻，都是騙鬼的！如果真的癡情，莫說娶妻了，連納妾都不該。這堵墻那頭有多少院子，就有多少妾室，如今還和外頭的女人纏上了，真讓人灰心得很?！?/br>
    提燈的丫頭笑一笑，“男人本就都是薄情的，你灰心甚么，難不成你......？”

    端茶的丫頭嘆一口氣，也不知嘆息什么。

    提燈丫頭催促，“快走，茶水都涼了。”

    兩個丫頭從長廊穿去了前頭，青棠瞧著那兩個丫頭早已尋不見的背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范明瑰聳聳她，不期說一句，“這深門大宅里真齷齪??！”

    是啊，這滔天的富貴豈是常人可享。這道理人人都明白，可偏偏人人都渴望這潑天富貴與只手遮天的權(quán)勢。有些事情，明白與做到，就是兩回事。

    明瑰四下一看，“誒，伊齡賀呢？”

    青棠跟著轉(zhuǎn)身，她方才過于專注兩個丫頭的談話，忽視了伊齡賀去了哪里。

    廊檐上瓦動，青棠朝高頭一看，伊齡賀不就在房頂上趴著嗎。明瑰瞧見，“快帶我上去看看，我這輩子還沒上過屋頂呢?！?/br>
    青棠瞥她一眼，還沒說話，伊齡賀已經(jīng)跳下來，“不用上去，里頭都散了?！?/br>
    媚春也從檐角上下來，“孟微冬沒回來，那個叫藍(lán)河的坐了一會就走了。”

    范明瑰跺腳，“那怎么辦，孔雀也找不到，明明說有兩只，怎么一只都沒了？”

    媚春接一句，“好歹見了一地孔雀毛。”

    孔雀翎毛。

    伊齡賀與霍青棠對視一眼，青棠道：“這孔雀只怕找不見了。”

    明瑰側(cè)頭，“為什么？”

    伊齡賀搖頭，“我看就在這院子里，毛落一地，還怕找不到膽？”

    媚春也不解，“少主，孔雀膽不見了？”

    范明瑰終于聽明白霍伊二人在說什么，“你們是說......活孔雀沒了？”

    青棠點(diǎn)頭，“活的沒了?！?/br>
    伊齡賀指著遠(yuǎn)山堂正房，“活的沒了，東西還在，找?！?/br>
    ☆、情人結(jié)

    人人都有舊日戀人，有的戀人成了今日的眷侶，這種人們稱之為有情人終成眷屬，雖然不知這眷屬是否真的賽神仙，不過總有人說，只羨鴛鴦不羨仙。

    還有一種舊日戀人，人們將之藏在心底，它猶如刀疤，時時割得你的心鈍痛。因為舊時光里總有遺憾，而這些遺憾隨著時光遠(yuǎn)去，再也不能回來。

    孟微冬的心底也有這么一根刺，那可望不可得的刺時時提醒他并不是無所不能的，他年紀(jì)輕輕身居高位，朝中除了同樣年輕氣盛猶能與他一較的蘇星賦，再也沒有別人能在三十開外的年紀(jì)就能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揮臂即可呼風(fēng)喚雨。

    但孟微冬有遺憾，他見過無數(shù)的風(fēng)景，見過無數(shù)的美人，卻只在二十歲的年紀(jì)見過青春正好的她。

    永樂七年。

    那一年斜風(fēng)細(xì)雨，他在錢塘觀潮，潮水涌起，他堂堂男子都避開來站在水塔上，那潮水一來，水擊三千里。他被眼前的勝景所震懾，天上地下，他覺得世間唯獨(dú)自己一人矣。待潮水褪去，他朝下頭看了一眼，那處還站著一個小姑娘，潮水襲來之時她只是略后退了幾步，根本沒上水塔。

    他好奇極了，這鋪天蓋地的水浪，勢要?dú)鞙绲氐呐拇颍醯牟慌?。孟微冬去問她：“姑娘怎的不避開？”他懷疑她是因為太害怕，才忘了登上水塔。

    那姑娘笑了，她并不是一等一美人，但她一雙眼睛里全是智慧與狡黠，她說：“我計算過了，水花拍到此處時，就該退了。所以我就站在這里，看我計算得錯是不錯。”

    她說她會計算水浪，孟微冬不信，他覺得這個姑娘信口胡言。那姑娘卻似知曉他的想法一樣，她說：“再過一刻，還有一次漲潮，你且等著，看我說得對是不對。”

    孟微冬本已要走，他卻停了下來，他想看看也無妨，一刻鐘也不是太久。

    潮水遠(yuǎn)遠(yuǎn)拍來，快到岸邊時掀起驚天巨浪，孟微冬想也不想就要躲上水塔，那姑娘卻拉了他一把，她說：“不要躲，就在這兒看，潮水拍不到你?！?/br>
    巨浪滔滔，水勢遮天蔽日，那姑娘真的動也不動，孟微冬心悸，這姑娘該不會腦子壞了，若是她根本腦子就壞了，那自己豈不是比她腦子還要壞？

    潮漲潮退其實瞬息之間，待孟微冬從驚悸中回神，其實潮水已經(jīng)褪去，那姑娘笑了，她說：“我沒說錯吧，站在此處，潮水拍不到你。”

    那姑娘竟是一個人來，她身邊連個婢仆小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