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歸途遇險

    十一月底，天氣越發(fā)寒冷。午后封凌披著銀貂大氅，圍著暖爐，正心神不寧地翻著本閑書 。忽聽院落外有人急匆匆跑過來，掀簾進屋喜滋滋地說：“陛下，謝釗已被攝政王拿下了！”

    封凌抬眼看去，是香樨。大約是想到很快就能離開邊塞，回到繁華的都城，她整個人都洋溢著歡樂?？墒欠饬璧男目┼獬亮讼氯ィ航K究分出了勝負，是福是禍難料。她叫過香樨，寫了張便箋，讓她拿去給攝政王看。紙上只有四個字：“手下留情?！?/br>
    她不知道蘇懿見了字條會怎樣，晚上他破例沒來看她。暖爐中的木炭燒得噼啪作響，她忽然想起從前，每逢春節(jié)，三哥總愛放炮仗嚇唬她，可他并不壞。

    不知怎地，房內(nèi)突然變得燥熱難耐。封凌取出白玉笛，不顧香樨的勸阻，執(zhí)意要在院中吹笛。無奈的宮女們只好把暖爐和貴妃榻都搬了出去，點上幾盞宮燈，照得院內(nèi)暖意融融。

    這夜因擒獲了謝釗，顯州府里擺起了慶功酒，蘇懿身為主帥自然得出席。筵席散后已是夜半，他喝得有些上頭，回到行宮，第一件事仍是去看封凌。

    院內(nèi)靜悄悄，宮女們都還沒睡。一個個在外面立著，見到蘇懿皆低聲請安，不敢抬頭。他覺出些異樣，趕緊進了院子，一眼瞧見紫藤花架下擺了張寬大的軟榻。封凌懷里抱著玉笛，身上蓋條牡丹錦被，側(cè)臥著睡得正香。

    紫藤早已枯萎，透過空落落的架子，看得見星光璀璨。清冷的夜幕下，她的睡顏美麗動人，安寧平和。

    “怎么讓陛下睡在露天？上次的風(fēng)寒剛好沒多久，這是又要弄病了才罷休？”蘇懿忍不住輕聲責(zé)備上前請罪的香樨。

    玉荷在一旁淡淡地開了腔：“陛下不肯在屋子里待著，說是悶得慌，于是奴婢們便擺了張榻在院里。誰想陛下坐著吹了幾曲不知怎地睡著了，奴婢們不敢驚動，只得抱了被子來蓋上。請王爺恕罪，下次奴婢們一定勸住陛下?！?/br>
    她一口一個奴婢，語氣卻毫不謙卑。蘇懿隱隱感到她與從前大為不同，想起謝錚下葬時那一幕，深覺這是個剛烈的女子，心中對她有幾分敬意，說話時語氣也溫和許多：“好了，此次便罷了。下次切記，凡是對陛下身體不利的事必須攔著，不可由著她任性。”

    “是！”

    蘇懿未再多說什么，徑直走向封凌，彎腰掀開被子，兩手一抄，打橫抱起她往臥房里去。驚醒的封凌迷蒙中睜眼瞧了一下，見是蘇懿，下意識想掙開，反被他抱得更緊：“乖，別亂動，回房再睡?！?/br>
    封凌只好不吭氣，任他抱著。進了臥房，蘇懿將她放在床上，便蹲下為她脫鞋。封凌嚇一跳，連忙阻止道：“不要！叫玉荷進來就好?！碧K懿不理，伸手將她鞋襪一一除下，擺在一旁，將她雙腳塞進被窩里。封凌怔怔地看著他，雖醉意微醺，一舉一動仍是貼心細致，眼里不由泛起無限柔情。蘇懿察覺到她的目光，抬頭淺淺一笑道：“是不是在這房里睡不慣？再忍耐幾天，咱們就能回都城了?！?/br>
    “嗯，好。不過那個，謝釗，你打算拿他怎么辦？”封凌想起最關(guān)心的事：“不會殺了他吧？”

    “當(dāng)然不殺他，你以為我那般喜歡殺人么？”蘇懿順勢在床邊坐下攬住了她：“先關(guān)幾天，挫挫他的傲氣，再和他談?wù)?。若他肯回心轉(zhuǎn)意，便讓他做個有名無實的清閑王爺，享盡榮華富貴，也算對得起謝家?！?/br>
    “謝釗本出身富貴，從小錦衣玉食，恐怕看不上你給的這些?！狈饬柘蚶锱擦伺采碜?，小心翼翼地避開他的懷抱，沉思著說道：“我想封他為藩王，就把西北這一塊都劃給他?！?/br>
    “按理說謝家兄弟為女王復(fù)國勞苦功高，封個藩王也是應(yīng)當(dāng)?？扇缃袼旆床怀?，已然做了階下囚。陛下不但不懲罰，還給他這樣的賞賜，只怕日后有人效仿。身為君王，賞罰不明難以服眾?！碧K懿見她躲避不迭的模樣，心里刺痛了一下，說話時立刻換成君臣之間彬彬有禮的口氣。

    屋里的氣氛有些微妙，封凌聽出他話里的疏離，莫名覺得一陣難過，垂眸不做聲，好一會才幽幽地說：“就依攝政王的主意吧?！?/br>
    好端端地，卻弄得不歡而散，蘇懿懊惱不已?；氐阶约悍坷?，為謝釗的事又思慮了一晚。

    過了幾天，蘇懿拿了擬好的圣旨請封凌過目，上寫封謝釗為西北藩王，地界比封凌原定的少三分之一。她仔細看了一遍，拿出玉璽蓋上。略帶歉意地抬頭問他：“這樣做，日后不會有人也想造反吧？”她可不想惹來一堆麻煩，讓他為平叛疲于奔命。在她內(nèi)心最深處，蘇懿比什么都重要，只是她不敢承認而已。

    “不會?！彼喍痰膬蓚€字，充滿了自信。封凌頓時心安，將圣旨遞給他說了聲：“謝謝！”

    一切終究塵埃落定，蘇懿將帶來的軍隊的大部安排在邊境，以防謝釗再次起兵。又將謝釗的大軍拆分到全國各地，只讓他保留了幾支親兵。謝釗這個藩王有管轄權(quán)，卻不能隨意調(diào)動軍隊，須得女王首肯。安排妥當(dāng)后，他與封凌帶著小半軍隊啟程返回王都。此時已是寒冬臘月，路上雨雪霏霏，分外難行。為了趕回都城過年，大隊人馬日夜兼程。

    這日走到花虞山，山形險峻，地勢陡峭。一眾人走走停停，至天黑時分好不容易找到一塊平坦之地。主營扎在此處，其余帳篷分排不下，皆稀稀落落散在叢林中。四周群峰環(huán)繞，在高曠遼遠的夜空映襯下，黑黢黢的令人害怕。

    用過晚膳，封凌早早梳洗更衣便歇下。她的帳篷顏色格外鮮艷，里面也特別寬大舒適。地上先墊了幾層防水油氈，再鋪上毛茸茸的白狐皮，當(dāng)中擺了案幾、床榻、屏風(fēng)，家具陳設(shè)俱全，與平日臥房一般無二。雖然如此她仍睡不踏實，半夢半醒中聽到一個熟悉的腳步聲掀簾進來。帳內(nèi)值夜的宮女小聲請著安：“王爺，陛下已就寢了?！?/br>
    蘇懿揮手讓那兩人出去，轉(zhuǎn)過屏風(fēng)，輕手輕腳走到封凌榻旁。燭光在篷布上映出他高大的身影，封凌偷眼瞧了瞧，又閉上眼裝睡。她不知道該如何與他好好相處，總覺得一句話說錯，兩人便會陷入尷尬，既如此，索性不開口好了。

    許是今夜在這荒山野嶺露營，讓蘇懿想起了很多往事，許是他也突然覺得孤單?？傊麤]有走，而是在她身后躺了下來，側(cè)身默默摟緊了她。親著她的秀發(fā)，聞著那熟悉的體香，安心地進入淺眠。

    封凌忍著沒敢動，直到聽見他氣息平緩，好像睡著了一般，才開始擔(dān)心起來：這樣寒冷的天氣，他有沒有蓋好被子？凍著了可如何是好？她輕輕爬起來，將被子扯了大半過去，探身把被角給他仔細掖好，接著打算偷偷溜下床。誰知蘇懿早已驚醒，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別走！”

    他的聲音里帶著平常不曾有過的脆弱和懇求，封凌猶豫了會。還沒等她想明白，下一刻已被他抱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