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忽然快步走到前頭，拉著一個正在往前趕的小太監(jiān)。

    小太監(jiān)一愣, 抬頭后方才發(fā)現(xiàn)是太后娘娘, 當(dāng)下神色更是慌張：“太……太后娘娘？”

    “里頭怎么了？”

    小太監(jiān)咽了一口口水, 募得跪在地上, 磕得青石磚發(fā)出一聲沉重的悶響，哽咽道：“娘娘, 皇上, 皇上不好了！”

    太后踉蹌了一下。

    后頭的大宮女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見太后娘娘被嚇得失了聲兒，瞪了面前的小太監(jiān)一眼，喝斥道：“好大的狗膽，這話也是你能說的？”

    “太后娘娘恕罪，太后娘娘恕罪……”小太監(jiān)一面跪著，一面掌自個兒的嘴，口中含糊不清地道，“娘娘，不是奴才膽大包天，這樣的話，您給奴才一萬個膽子奴才也不敢撒謊啊。今兒早上, 皇上遲遲沒有醒來，方才幾個大太監(jiān)進(jìn)去看了之后, 才發(fā)現(xiàn)皇上躺在龍床上，面色青白，枕頭上盡是血?！?/br>
    說到后頭，小太監(jiān)的嗓音已經(jīng)破了。

    他就是個不經(jīng)事的小太監(jiān)，知道的也就這么多了。原是出來打熱水的，誰想到竟這般倒霉，碰上了太后娘娘?；噬现夭〉氖聝菏欠讲挪虐l(fā)生的，就是個轉(zhuǎn)頭的功夫，還沒過半盞茶的時間呢，連太醫(yī)都是剛剛?cè)フ?，還沒請回來呢。這永寧宮的消息，幾時這般快了？

    太后依著大宮女，哆嗦著嘴唇，想要往前走，可是心里又怕，怕這事是真的，遲遲邁不開步子，半天才擠出來一句話。

    “……慧心，扶哀家進(jìn)去。”她要去看看她的皇兒。

    這小太監(jiān)，定是故意說謊，咒她皇兒的。

    大宮女慧心掐了一把手心，告誡自己一定要鎮(zhèn)定。太后如今是被嚇住了，腿上一點兒勁也使不上。

    說是扶著她進(jìn)去，實際上，是慧心暗暗地將人拖進(jìn)去的。

    趕進(jìn)正殿，一路拐過皇上的寢殿，里頭的太監(jiān)宮女俱是面帶死氣，見到太后過來，連往日里的沉著都沒了，行禮時都錯了好些處。

    太后越看越心驚，越看越后怕。

    等走到了龍床旁邊，太后忽見到那御前大總管朝她行了個大禮，匍匐在地上。

    “太后娘娘，皇上，駕崩了?！鳖^磕著地面，聲音低低的，卻依然能聽清楚每一個字。

    字字入耳，字字清晰，可連起來，怎么叫人覺得這么怪誕呢。太后恍惚了一下，忽然笑道：“你說什么？”

    “太后娘娘，皇上，駕——”

    “一派胡言！”太后猛地踢開那大總管，坐到床邊，執(zhí)起趙銘的手。

    涼的，微微有些僵硬。

    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后頭的慧心等人亦是屏氣凝神，緊張得冷汗都出來了。

    許久，太后收了手，將頭埋在趙銘的身側(cè)，哽咽出聲。她的皇兒，她的皇兒才十三歲，還沒有及冠，還沒有娶妻生子，怎么就去了呢……

    大總管仍跪在地上，他知道，皇上一去，太極殿的人，都留不住了。心里存了死志，倒也不似先前那般慌亂。半晌才道：“還請?zhí)竽锬锕?jié)哀?！?/br>
    “節(jié)哀？”太后抬起身子，眼中帶淚，面上也有了些絕望，但更多的仍是憤恨，“你說說，你叫哀家如何節(jié)哀。皇上昨兒還是好好的，半點毛病也沒有，今兒你告訴哀家，皇上駕崩了？你們這些御前太監(jiān)都是怎么侍奉的，若是不將事情明明白白得道清楚，哀家今兒就叫人將你們五馬分尸，株連九族！便是死了的，也要刨棺鞭尸，以泄哀家心頭之恨！”

    一連聲的咒罵，也不知到底是在咒罵誰人。

    大總管卻半點不敢隱瞞，直接道：“娘娘明鑒，奴才幾個也是方才才知道皇上染了重病，原想去請?zhí)t(yī)，誰想到這轉(zhuǎn)眼的功夫，皇上已經(jīng)徹底，徹底，沒了氣息。昨兒晚間，是奴才幾個服侍皇上睡下的，睡前……”大總管記起了一樁事，雖然說出來了，難免牽扯太醫(yī)院一眾太醫(yī)，可是這會兒也不能不說了，“睡前，皇上喝了一碗藥。那藥是太醫(yī)院的許太醫(yī)開的，交由殿中的小喜子去太醫(yī)院抓藥，煎藥的時候，經(jīng)手的人也不過只有御前這幾個?；噬虾攘怂幹螅愕览б鈦砹?，沒多久便睡下了。”

    太后終于站了起來，整個人仿佛老了好幾歲，精氣神一下子便被抽走了。

    “將太醫(yī)院的經(jīng)事的太醫(yī)都給哀家押過來，另外，太極殿這邊，沾過事的太監(jiān)也都給叫過來，哀家要一個一個審！”

    大總管應(yīng)了一聲，立即下去處理。

    太后見他欲走，忽然叫道：“等等?！?/br>
    大總管定?。骸澳锬锟蛇€有吩咐？”

    “將小玄子也叫過來?！?/br>
    慧心看了太后一眼，心中想著，娘娘心里怕是懷疑上昨晚上的事兒了。

    大總管雖覺得怪異，但仍按著太后的吩咐行事。太極殿的小太監(jiān)雖一早上的擔(dān)驚受怕，但是一旦有了吩咐，便立馬著手去做了，半點都不敢耽擱。

    不過半刻鐘的功夫，太醫(yī)院的幾位太醫(yī)，太極殿的幾個煎藥的小太監(jiān)，一共八個人，跪在太后跟前，丁點兒聲音也不敢發(fā)。

    太后目光遲緩地掃過去，沒見著她認(rèn)得的兩個人。

    “許太醫(yī)和小玄子呢？”

    大總管重又跪下去，閉上了眼睛：“娘娘恕罪，奴才們找上許太醫(yī)和小玄子的時候，他二人已經(jīng)服毒自盡了?！?/br>
    太后募得捏緊了拳頭。

    她想到了昨兒晚上小玄子送過來的紙條?；噬习l(fā)現(xiàn)了張?zhí)珟煾纤讲氐膫鲊癍t，想要對張家出手。

    她能收到消息，張家便收不到了嗎？

    太后心底一陣一陣得發(fā)冷，她盡力地抑制這個念頭，堪稱惡毒的念頭。然而心底依舊有聲音告訴她，是這樣的，是她的兄長，毒殺了她唯一的孩子。

    為了權(quán)勢，為了皇位。

    她那兄長，想要皇位想瘋了，等不及了。所以知道皇上想要那張家開刀的時候，再忍不住，先一步殺了手。太后對這個想法深信不疑，只因為事情發(fā)生得太巧了，巧得她生不了第二個念頭。趙煊，秦太傅，薛太保，他們也是接觸過皇上的人，可是眼下，太后卻無法說服自己往這些人頭上想。若是小玄子沒有死，她也不必如此，可是如今……叫她如何再信任張家，信任她的兄長呢？

    那可是她的骨rou親人吶，可是如今，他們是怎么對她的？都沒有心嗎？

    太后捂著臉：“給哀家查！”

    “是?！?/br>
    回話的是太后身邊的大宮女，這些事，涉及張家，叫大總管來做顯然不合適。慧心這般說了之后，大總管也避嫌地沒有開口。

    至于這底下跪著的一群人，想了想，大總管仍是問道：“娘娘，這些人？”

    “押進(jìn)牢里，等候發(fā)落。”

    大總管便知道，這些多，多半是活不成了。雖說這事兒與他們也不大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