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艾想，雖然她不覺得葉負(fù)雪會做什么“咳哼”的事，但真的住在一起又實在別扭；然而想想現(xiàn)在跑路好像不給主人面子，但如果要多開一間，又好像不給葉負(fù)雪面子；所以眼下唯一正確的做法是……她跟明叔換房？

    她內(nèi)心糾結(jié)掙扎的小劇場還沒結(jié)束，葉負(fù)雪已經(jīng)到了房間門口。

    然后明叔替他劃開房門。

    許艾站在兩人身后瞇著眼朝里一看——

    是套房。

    客廳，書房，吧臺——兩間臥室。

    許艾感覺自己有點漏氣。

    明叔替他們放好行李，又和葉負(fù)雪確認(rèn)了接下去的行程，就帶上門離開了。房間里頓時靜了一靜。

    靜了一靜，只有空調(diào)“嗡嗡嗡”開動的聲音。

    許艾不知道干嘛好了，于是去吧臺里倒了杯水——“嘩啦啦嘩啦啦”，至少聽起來沒這么靜了。

    葉負(fù)雪轉(zhuǎn)了個身，要回自己房間，走了兩步又停下來，轉(zhuǎn)頭面向她。

    “就住兩天，委屈一下吧?！彼f。

    ……雖然沒明白他說的“委屈”是啥意思，許艾還是點點頭：“噢?！?/br>
    午飯的時候，常阿姨的助理驅(qū)車接兩人去了常家大宅。常家三代都在，準(zhǔn)兒媳也在。老爺爺精神矍鑠，一看到葉負(fù)雪就開始聊舊事——聊葉家老爺爺，葉家夫婦；聊著聊著看到許艾在旁邊坐著，他又眼睛一亮：“許家的千金？你們兩家可總算是把親結(jié)上了?！?/br>
    許艾陪著笑笑，再次問了好。

    “也真是可惜了，”老爺爺說，“倒推幾百年，咱們常家和葉家本來還是有機會做一家人的?！?/br>
    葉負(fù)雪笑了笑：“是我家福薄?！比缓笏言掝}轉(zhuǎn)到了新人身上。

    “恭喜二位?！比~負(fù)雪說。

    常亦彬和余安琪一直坐在旁邊，安安靜靜的也不說話，只在常老爺子說笑話的時候跟著笑。有時看著老爺子杯里沒水了，余安琪就主動起來添水倒茶。

    被葉負(fù)雪這么一提，常亦彬有些始料未及，他朝許艾望了一眼，笑笑說：“同喜同喜。”

    “之前常阿姨說，家里有些怪事——現(xiàn)在怎么樣了？”葉負(fù)雪問。

    余安琪臉色一沉，說了聲“我去切水果”就站起來走了。

    常亦彬看看老爺子，又看看父母，皺了皺眉：“家里的事倒是暫時太平了……不過出事地點也不在這里，是另一處房子?！?/br>
    葉負(fù)雪點點頭，讓他繼續(xù)說。

    “本來婚禮也準(zhǔn)備在那里辦的——結(jié)果我媽應(yīng)該跟你提過了，連著五家酒店都出事，于是索性換了個城市，來常家老家了，”常亦彬說，“這一次的酒店倒是沒出什么岔子，但……”

    葉負(fù)雪伸手一擋，攔住他的話頭：“我們單獨聊聊吧?！?/br>
    常亦彬會意地點點頭，帶著他去了樓上書房。

    許艾，20歲，沒想到自己都20歲了，還要重溫6歲時跟著哥哥去做客的噩夢。

    當(dāng)時，哥哥和朋友出去玩了，而自己被丟到素不相識的大人中間，被他們問長問短問東問西問這問那，被他們?nèi)艘欢殉缘暮鹊耐娴?，被他們捏捏臉拍拍頭揉揉腦袋，各種“唱個歌兒吧”“會跳舞嗎”“背首古詩”“這個用英語怎么說”不絕于耳……在許艾記憶中，那一個下午，是人生最初的屈辱。

    幸好，20歲的她和6歲的她，早已不是一個戰(zhàn)斗力級別。

    距離葉負(fù)雪上樓后已經(jīng)過去27分鐘49秒——許艾跟著常家大廳里那架巨大的雕像鐘計時的，非常精確。期間常阿姨問了她8個問題，常阿姨的丈夫問了她7個問題，常老爺子問了她5個問題。除了老爺子的問題中有4個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提的那些人她壓根不認(rèn)識），只好笑而不語之外，其余的所有提問，她全都大方得體地——糊弄過去了。

    雖然名義上是世交，但許艾不覺得許家和常家有多熟，當(dāng)然沒必要把家里的事抖出來——何況對方也不過是隨口問問。

    禮貌性地提問，禮貌性地回答，大家面子上都過得去，就行了；這種程度的社交應(yīng)答，許艾完全不在話下。

    一輪問答結(jié)束，許艾喝了一口茶，笑盈盈地稱贊茶葉的口感，講了一個現(xiàn)編的茶道故事；對面的常阿姨也一樣笑盈盈地稱贊她舉止端莊，博古通今——雙方一來一往都很有禮貌，很過得去。

    許艾又抬頭看了一眼時間，距離葉負(fù)雪上樓，已經(jīng)過去31分鐘14秒，常家的保姆過來問了兩遍什么時候開飯，都被常阿姨回了。

    ……早知道這么麻煩，就該先吃飯，許艾想。她已經(jīng)有些餓了，影響她繼續(xù)維持大家閨秀的儀態(tài)。

    “你們兄妹倆一轉(zhuǎn)眼都這么大了，你mama要是看見了，肯定也很欣慰?！背０⒁掏蝗徽f。

    許艾手一抖，灑了幾滴茶水出來。余安琪立刻扯了紙巾擦了擦桌子。

    “她也是個命苦的，”常阿姨嘆了口氣說，“好不容易安定下來，兒女雙全，偏偏——”

    許艾把茶杯“咔噠”放下了。

    在那天之前，她壓根不認(rèn)識什么常家，但現(xiàn)在常阿姨說“好不容易安定下來”，想必在回去之后，她也做了點功課。

    至少是了解過許家這些年的情況的。

    許艾覺得自己的反應(yīng)有些大了，剛要緩和一下氣氛，旁邊的余安琪馬上出來打圓場，笑嘻嘻地扯開話題。

    這姑娘倒是挺機靈的，許艾想。她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大眼睛，圓臉蛋，嘴巴紅嘟嘟的，漂亮得像個娃娃。

    她剛要接上余安琪的話，樓上書房的門開了，葉負(fù)雪和常亦彬一前一后走了出來。沙發(fā)上坐著的人立刻都站了起來。

    “結(jié)束了？”常阿姨迎上去問。

    葉負(fù)雪點點頭：“明天我也會在現(xiàn)場，有什么不對的情況，隨時找我就行?！?/br>
    說完他取出一個錦盒，托在手上。

    “一點薄禮，見笑了，”葉負(fù)雪說，“不過明天婚禮進行的時候，請務(wù)必戴在身上?！?/br>
    盒子打開了，里面是一對玉佩，凈白無瑕，襯著鮮紅的絲絳，像冰一樣剔透，像雪一樣瑩潤。

    常亦彬和余安琪道了謝，伸手就要接過。

    ——整間屋子突然一震，門窗上的玻璃猛地朝里爆裂，碎片漫天迸射，仿佛窗口砸落了一泓瀑布。

    所有變化都發(fā)生在不到半秒的時間里。

    許艾只看到玻璃劈頭蓋臉地噴濺開來，還沒來得及躲閃，下一秒，碎片停住了。

    在半空停住了，就像凝固在空氣里。

    客廳里的人回過神來了，但沒緩過勁，互相望著說不出話。

    許艾看到葉負(fù)雪站在原地，一手托著錦盒，一手朝前伸出，手指平直地展開，好像擋住了什么東西。

    又是下一秒，他伸出的那只手輕輕一揮，仿佛在撣去面前的灰塵。

    懸浮在空中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