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顧不上去吃飯，就興沖沖地進(jìn)了圖書館。

    在角落里，果然找到了柳曉靜。

    她穿著一件紅夾襖，正趴在那里看書，一副聚精會神的樣子。而桌子對面卻擺著兩本專業(yè)書，明晃晃地占了一個座位。

    肖建暉知道這是給他預(yù)留的。

    于是，他夾著兩本書走過去，坐了下來。瞅著四下里沒人注意，就把一張火車票和一張小紙條夾在那本專業(yè)書里，輕輕推了過去。

    柳曉靜頭也不抬，把那本書收了起來。然后，趁人不備把那張火車票和小紙條抽出來，裝進(jìn)了口袋里。

    肖建暉埋頭看著書，可對面的一舉一動都被盡收眼底。他咧了咧嘴，感覺他倆就像搞地下工作，交換情報的。

    柳曉靜坐了一會兒，就站起身走了。

    她在走廊里，瞅著沒人注意，就叢口袋里掏出了那張小紙條和火車票，看了一眼。是明天下午四點(diǎn)的火車，他跟她約好了下午一點(diǎn)在19路車的終點(diǎn)站見面。

    她知道這路公交車經(jīng)過學(xué)校門口，距離終點(diǎn)站還有兩站。坐車過去，或者走過去都行，這樣就能坐到座位了。

    *

    十八號這天，格外寒冷。

    柳曉靜吃了午飯，就提著個網(wǎng)兜出發(fā)了。

    這趟回去，沒啥可帶的。

    她是個窮學(xué)生，也沒啥錢。不過，她把飯票省下了一些，去后勤處換了幾斤全國糧票，捎給家里。另外，還把這個月的生活補(bǔ)貼拿出來五塊，給娘當(dāng)私房錢。

    青松大哥已經(jīng)去省城上班了。

    他在商場里當(dāng)營業(yè)員，可“戶糧”關(guān)系還沒辦好，吃飯是個大問題。

    娘說，這次去單位報到，青松背了一口袋面粉，說是自己蒸饅頭吃?？伤淖鲞^飯啊？還是臨走前春梅教了他幾手，這生活上的一切都得重頭學(xué)起。

    當(dāng)柳曉靜走到19路車的終點(diǎn)站時，肖建暉正在站臺上排隊。

    他穿著一件軍用棉大衣，帶著一副棉手套，提著一只軍綠色旅行包，不像個學(xué)生，倒像個軍人。見了她，還裝著不認(rèn)識的樣子，可眼里滿是笑意。

    柳曉靜也暼了他一眼，也裝著不認(rèn)識的樣子，乖乖地排在了隊尾。

    車進(jìn)站了，乘客們排著隊，依次上車。

    柳曉靜一上來，就看到肖建暉坐在車尾巴上，靠窗戶那邊還空著一個座位。

    于是，不動聲色地走了過去。

    肖建暉趕緊站起身來，把她讓到里面坐下。

    倆人坐在角落里，嘿嘿直笑。肖建暉還把棉手套摘下來一只，讓她戴上。她也就不再客氣，戴著他的棉手套，感到格外暖和。

    公交車經(jīng)過京城大學(xué)時，呼啦啦上來了一群大學(xué)生。不過，已經(jīng)沒有空位了，大家都拉著扶手站著，車廂里也擁擠起來。

    柳曉靜和肖建暉坐在最后面，咧著嘴直笑。

    雖然啥話都沒說，可心里卻是美滋滋的。

    今天是農(nóng)歷臘月二十三，也就是小年。

    再過兩天，就到家了。

    那是思念已久的家鄉(xiāng)，有他們最牽掛的親人。

    ---

    *

    柳曉靜和肖建暉抵達(dá)省城時, 已是次日下午。

    本來，肖建暉打算在招待所住上一晚, 等到第二天再和她一起搭乘班車回縣里。可柳曉靜猶豫了一下, 還是讓他跟著她一起去姥姥家。那邊住房寬敞，稍微擠一擠就住下了。既然有地方住, 又何必去花那個冤枉錢呢？

    肖建暉也不再客氣, 欣然接受了她的邀請。

    他對小禾家的“親戚”頗感興趣，也想見識一下那棟小洋樓。

    那日, 聽到小禾提起父母之事，他吃了一驚?？筛煌氖? 小禾的情緒未受到任何影響, 依然是那么開開心心的, 好像根本沒把那當(dāng)回事。他對小禾的心理承受能力，很是佩服，覺得自己也應(yīng)該像她那樣, 凡事看開一點(diǎn)。

    二人一起搭乘公交車，到了姥姥家。

    柳淑珍一見到小禾, 就高興地一把抱著她，還使勁拍了拍。

    見旁邊還站著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同學(xué)，也客氣地打了聲招呼。聽小禾說是大學(xué)同學(xué), 一起結(jié)伴回老家的，就說去收拾一下，讓這位肖同學(xué)跟她表哥住在一起。

    她知道，他們都是窮學(xué)生, 家里都不寬裕，同學(xué)之間相互幫個忙是應(yīng)該的。況且，這位肖同學(xué)個子高，人也俊氣，還特別有禮貌，看著就討人喜歡。

    柳淑珍又是倒茶，又是拿點(diǎn)心，忙個不停。

    可坐下，就聽到小禾說明天就要走，就不高興了。這孩子，好不容易回來了，在家里只住一個晚上像話嗎？

    可小禾說，肖同學(xué)急著趕回家，她也不好耽擱太久。還說等過了年，就提前從家里出來，到時候跟姥姥和姥爺多住幾天，才算勉強(qiáng)同意了。

    柳曉靜見姥姥是真心疼她，也很感動。

    可她一個人不能劈成兩半?。繘r且，她是真想家了，想爹、想娘、想念大哥和二哥還有青良兄弟。

    “小禾，你歇一歇再出門吧……”柳淑珍見小禾喝了杯茶，就急著去商店看她大哥，就勸道。

    “好咧，姥姥……”柳曉靜笑著答應(yīng)著。

    肖建暉在一旁瞧著，還挺羨慕的。

    跟小禾相比，他的境遇差別很大。

    回到家里，那蘇阿姨要么裝著沒看見他，要么假模假樣、客客氣氣的，反正感受不到一點(diǎn)溫暖。父親呢，工作很忙，除了在飯桌上，很少跟他照面。

    日子久了，他也就習(xí)慣了。

    對那種親情溫暖，也不報任何希望了。

    只是在自己的房間里，他會拿出娘給他做的新布鞋，試一試腳。

    大小正合適，他不知道娘是咋測算出來？反正鞋子一上腳，就覺得特別舒服。大哥見了，也想穿上試試，卻怎么都穿不上，只好放棄了。

    在羨慕的同時，大哥還開玩笑說，“小暉，你有個好娘哎，我這個當(dāng)大哥的卻是個沒娘的孩子，就像根草一樣……”

    聽了這話，他覺得自己比大哥好了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

    可穿上娘做的布鞋，幾個弟弟meimei就偷著撇撇嘴，覺得樣式太土氣了。他去學(xué)校時，有同學(xué)見了，也在背地里議論幾句?？伤辉诤酰绻皇桥掳研哟┢屏?，他甚至想天天穿著。

    可這么一點(diǎn)小小的溫暖，和小禾一比簡直是差遠(yuǎn)了。

    柳曉靜見肖建暉瞅著自己發(fā)呆，就暼了他一眼。他這個樣子，如果讓姥姥見了，怕是會多想吧？她可不想讓家人猜疑。

    肖建暉回過神來，不禁啞然失笑。

    他去洗了把臉，就和小禾一起出了門。

    *

    在街道上，倆人并排走著。

    柳曉靜說，青松大哥在商店里當(dāng)營業(yè)員，還是學(xué)著他的樣子給家人謀的福利呢！肖建暉聽了，咧著嘴笑了笑。

    那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