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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方臂助,唯有這個柳岑,真是讓朕看不明白。” 丞相孫望皺著眉頭道:“當初陛下所率荊州軍所向披靡,我們原沒有料到柳岑會與我們作內(nèi)應(yīng),想來他是個趨炎附勢的好手吧。” “若要趨炎附勢,為何眼下該論功行賞了,他卻又要解甲告歸?”顧真皺眉。 這就沒有人回答了。袁琴抬起眼皮看了看噤若寒蟬的其他人,慢條斯理地道:“陛下可知十月宮亂之時,安樂公是如何逃出宅邸的?” “這,”顧真一怔,“全城都亂了,他不就自然逃出來了?” 袁琴搖了搖頭,“看守安樂公邸的主力抽調(diào)自柳岑的南軍,正是因為柳岑帶人去襄助陛下了,所以安樂公逃出來了?!?/br> 顧真的眼神深了幾分,“你是說,他幫朕,是為了幫顧拾?” 袁琴欠了欠身,并不多言。 “可顧拾如今也向朕臣服了。”顧真慢慢地道,“是你說的,只要顧拾低頭,所有舊人就都應(yīng)該低頭了?!?/br> “但及至目前,仍有一些人首鼠兩端還未表態(tài),不是么?”袁琴淡淡地道,“尤其是盤根錯節(jié)的關(guān)東貴族,他們驕縱慣了,又貪生怕死,總懷疑陛下逼迫了安樂公。不得不說,剡侯夫妻兩個,給陛下帶來了不小的麻煩?!?/br> 顧真想了想,“所以柳岑這是在試探朕的態(tài)度?!?/br> 袁琴微微笑了,點了點頭。這個少年皇帝雖然殘暴而市儈,但無疑是不傻的。 只是,他聰明得還不夠。 “這也容易?!鳖櫿骊幚涞匦α耍皞髟t下去,朕要擺一場私宴,特意地安撫他一個。請顧拾也過來,再加上幾個柳岑的朋友,讓他們當面聊一聊,不就什么坎兒都過去了?” ☆、第27章 宮女石蘭捧著新浣的衣物走進玉堂殿的寢殿時,卻見安樂公坐在窗邊,身前的案上一本書凌亂地鋪開,硯臺里的墨汁都已干涸了。 那副清俊的神容冷而沉默,便有人來了,也無動于衷。 石蘭走到床邊,將衣物放在矮幾上正要鋪床,卻發(fā)現(xiàn)這偌大的床鋪整整齊齊,還是她上回剛整理過的樣子,完全沒有動過的跡象。 她不由得又回望了窗邊的人一眼。他這是幾日沒有睡了? 也許他不敢睡吧?畢竟這是他的父母躺過的床,他的父母住過的房子,他整日整日地望著窗外,甚至都不愿意回頭看這地方一眼。 要離開時,她沒有忍住,大著膽子走上前,將書案上的書小心翼翼地合上。這一舉動果然驚動了他,他的眼睫一顫,然后抬眸看向了她。 有一瞬間,她在他眼中看見了仿佛期待的亮光,卻又轉(zhuǎn)瞬暗滅下去。 他的唇角掛起了自嘲的微笑。“是蘭兒?” 石蘭萬沒有想到安樂公還會記住自己的名字,驚喜地行了一禮,“是,是婢子。” “你認不認識一個叫張迎的小廝?他過去是在橫街上伺候我的,后來被召進宮里做事了?!?/br> “張迎?”石蘭愣了一愣,忽然想起什么,“啊,是有這個人,他最初也安排在玉堂殿的,后來好像因為有幾日晚歸犯了宮禁,發(fā)配到掖庭的冷宮里去伺候了?!?/br> 顧拾笑了一笑,“原來如此,多謝你了?!?/br> 他的笑容溫柔,話語亦誠懇,石蘭沒來由地臉紅,匆匆忙忙地告退離開,出了門卻又懊惱自己的冒失。顧拾看著她的背影,很久、很久,直到笑容漸漸消失,又回復(fù)到一副空洞的面容。 這世上有這么多溫香可愛的女人,可是她們中的任何一個,都只會讓他想起她來。 如果她見到現(xiàn)在的自己,會有何反應(yīng)呢? 如果她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會有何反應(yīng)呢? 或許她不會有什么反應(yīng),或許他將再也看不懂她的心情。這世上南轅北轍的事本就很多,他與他那從未謀面的爹娘,也無非是如此。 他閉上眼睛,感覺眼中澀得發(fā)痛。 石蘭在門外徘徊了很久,最后還是放心不下,想回去同那人多說幾句話,哪怕只是勸勸他好生休息。誰知人一邁進門檻,就驚得尖叫了一聲—— 少年那張清秀干凈的臉龐上,自那緊閉的眼底,竟生生地流下了兩行血淚! 石蘭只覺恐懼萬分,拔腿便跑。 鮮血遇冷而很快凝結(jié),像不可療愈的傷疤。穿堂而過的蒼涼的風(fēng),仿佛是遲了數(shù)日、到這時候才感覺到殿中人的痛苦,將天上的雪花吹落在他的衣上發(fā)上,在他孤獨的血脈里激起壓抑的震顫。 他扶著自己慢慢站起來,踉蹌了一下,又站直了。而后他便往內(nèi)室走,打了一盆水來洗臉。 鮮血洗凈之后,仍然是那張干干凈凈的臉,眼中帶著觸目的血絲。鬢邊的疤已脫了痂,只留下一道淺淡的慘白痕跡。他看了很久鏡中的自己,然后轉(zhuǎn)身一拂袖,“哐啷”一聲,銅鏡跌落在地。 回到殿中,李直正站在門口等他。他頓住了腳步,靜了靜,拍拍衣袖便要行禮。李直嚇了一跳,趕緊叫了一聲:“圣上口諭!” 而顧拾已經(jīng)跪下了。 李直訕笑,不知為何,明明安樂公是跪著的,他卻覺得自己也直不起腰來,“圣上的口諭,請您現(xiàn)在去前殿赴宴?!?/br> 現(xiàn)在?顧拾抬起頭來。 李直忙道:“是,這是倉促了點兒,不過圣上還請了南軍的柳將軍,好像是柳將軍遞了個辭表,圣上想讓安樂公您去勸一勸他?!?/br> 顧拾沉默片刻,“是,臣遵旨?!?/br> *** 恢弘的未央前殿,數(shù)十根堂皇壁柱間笙歌裊裊,奢靡的龍涎香味伴著刺鼻的酒味蔓延開來。顧拾到時,見這果真是一場私宴,作陪的只有幾員武將,各個都頗顯拘謹。 “陛下駕到——” “這可是中山國的舞人。”爽朗的聲音響起,顧真一身玄衣大氅,大踏步走了進來,眼神在殿中舞姬身上溜了一圈,才看向席上的人,“怎么,柳將軍還沒到?” 席上請的幾個武將都是柳岑的舊友,聞言有些尷尬:“大約就快到了……” 這時候鐘聲敲響,酉時正,飛雪連綿的天邊正暗了下來,映出一個匆忙踏上前殿臺階的人影。 “陛下!” 顧真轉(zhuǎn)過身去,見柳岑匆匆趕來,彼未披甲胄,而是穿了一身平民百姓的粗布青衣,頭發(fā)拿青布包起,朝顧真行禮時眼神發(fā)亮,像是十分快活似的。 顧真審視地看向他身后的人。他只帶了兩個小廝,和……和一個婢女? 顧真想了想,招手道:“柳將軍不必多禮,進來說話。” 柳岑站起身來,“多謝陛下盛情,臣以為,還是不必麻煩陛下了?!?/br> “什么意思?”顧真皺了眉頭。 “臣是來向陛下告辭的。”柳岑一字一頓地道,“臣已將南軍符節(jié)上呈陛下,此后請陛下準許臣閑云野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