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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的景色,很美,很美。 前一年冬日里下的伶仃大雪還未完全化開,空氣中帶著絲絲縷縷的涼意,地上的片片雪白映照著春日的融融暖陽,渲染出七色的華彩。桃花在枝頭盛放,或淺或濃的粉如一副輕描淡寫的水墨畫徐徐展開,暈開清雅柔美。 她的娘親,就死在這樣一個(gè)美好的春日里。 曾經(jīng)她天真地以為,那些高門府邸里的爭斗,不會在她這樣的江南小家里出現(xiàn)。直到娘親彌留之際在床榻上撫摸著她的黑發(fā),對她滿帶愧疚地開口,她才明白,原來爭斗何處都有,她想要的歲月靜好,純真溫和,不過是可笑的幻想。 她隱約記得,那個(gè)端莊典雅,徐娘半老的女子扯著蒼白的嘴角,絮絮叨叨了很久,很久。 她說,娘親對不起你,是娘親太自私,娘親一直想看你單純天真地長大,為你鋪好了所有的路,除掉了所有該除的人。如今,娘親要走了,你這樣純良的心性,如何能在宋府生存。 她說,是娘親太蠢了,誤以為你李姨娘和宋端純平日里看著那么乖巧怯懦,也從來沒對你下過手,不會對你造成任何威脅,一時(shí)心軟放過了他們。娘親從來沒有想過,這兩個(gè)賤人竟然利用食性相克暗害我,是娘親疏忽了。 她說,陽兒別哭了,是娘親罪有應(yīng)得。娘親這輩子,實(shí)在害死了太多人,做了太多缺德的事。只是,娘親實(shí)在,實(shí)在是放心不下陽兒啊…… 那個(gè)真心疼寵她的女子,就這么死在江南朦朧的春日里,帶著她美好的單純天真,一同葬在冰冷的棺材中。 自那時(shí)起,宋端陽的心就被一種不知名的陰霾籠罩著。她性情大變,變得乖張放肆而不可理喻。又有何人知曉,她在人前的嬌縱跋扈,囂張恣肆,不過是為了披上一層厚厚的鎧甲,把自己柔弱的身軀包裹起來,僅此而已。 她沒有朋友,孤單至極。那顆柔軟的心也漸漸被冰封起來,心扉緊閉,如一座封鎖的城,長年暗無天日,冰雪紛揚(yáng)。 而江月,卻是她心里唯一的一抹光,唯一一絲微弱的,可以化開萬年冰雪的光。 可是那抹光不愿照耀她,那抹光有自己喜歡的人。宋端陽慌了,她瘋狂地去追逐那抹光,不惜一切代價(jià)。 最后的結(jié)果,就是那抹光越來越怨恨她,厭棄她。 年少時(shí)的情感,懵懂而又熾熱,肆無忌憚的付出刻骨銘心,以至于時(shí)至今日,宋端陽回想起來的時(shí)候,還是會有一種隱忍不住的,鉆心入骨的疼痛。 也好,痛過,或許就忘了。 她的心不是鐵做的,終究還是會怕痛的啊。 她為了江月忍了那么多次痛,如今,終于放下了么? 忽然場景變換,滿目都是鮮紅,大紅色的囍字,大紅色的燈籠,大紅色的禮花,來來往往絡(luò)繹不絕的賓客,以及一襲紅裳,羨煞旁人的神仙眷侶,好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 后來誰家喜宴重逢,佳人在側(cè),燭影搖紅。 燈火繾綣,映照一雙如畫顏容,宛如豆蔻枝頭溫柔的舊夢。 彼時(shí)宋端陽就這樣茫然無措地站在一片人海之中,抬眸盯著蓋上紅蓋頭,一身喜慶的宋端純和滿臉掩飾不住欣喜的江月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最后夫妻對拜。 漸漸漸漸地,眼前忽然就有了水霧,朦朦朧朧地盈上雙眼。 動人心魄的大紅,仿佛刺痛了她的眼,她的心,錐心刻骨,鮮血汩汩流出,映成一片。 那夜她大醉酩酊,還是顧清渠把她死活拖了回去,否則,她定是要大鬧洞房,攪得新人不得安寧。 不,酒壯人膽,她應(yīng)該等不到鬧洞房,直接就搶親了。 要不是顧清渠攔著她…… 想起顧清渠,宋端陽的臉不由得一陣guntang。 那一刻,她好像被什么東西附了身,意識渙散,手上的動作也不聽使喚。 她只記得自己在朦朦朧朧間,似乎…… 眼前又是無數(shù)個(gè)畫面閃過,宋端陽的臉色更加泛紅,像是偷喝了陳年美酒的孩童,緋色久久難褪。 她不知道她清醒后為何會做出那樣的反應(yīng),大抵…… 真是心死了吧。 對江月心死了,那座常年暗無天日,天寒地凍的心城,又再度緊閉了大門。 她說不清對顧清渠是什么感情。 愛么?她宋端陽不是腳踏兩條船之人。 一個(gè)人的心很小,小到只能裝下一個(gè)人。江月已經(jīng)在她心里剜了一個(gè)洞,她怎么可能那么快地修補(bǔ)好,再完完整整地裝下顧清渠? 宋端陽不敢再想,昏昏沉沉中,眼前景象漸漸模糊。 之后再做了什么夢,她也記不清了。 只隱隱約約感覺到,夢里似乎不再有江月這個(gè)人了。 夢里……似乎有顧清渠了。 秋日的早晨,陽光很柔和。溫綿的光暈照耀進(jìn)來,灑落一地余暉。 房內(nèi)香薰裊裊,斜陽點(diǎn)燃一室旖旎。大紅色的簾帳映著晨光熹微,純白的床榻上一抹緋色漸漸暈開,如同一朵嬌艷欲滴的牡丹,在潔凈的秋日里綻放。 宋端陽動了動有些發(fā)痛的身子,扯過被角遮住自己赤,裸的身子,聲音有些沙啞地開口:“夏蘭?” 良久,無人應(yīng)答。 宋端陽的心中忽然升騰起不好的預(yù)感,伸著光潔的手臂,身子裹著棉被向外探,無聲無息地挑過長劍。 “吱呀——” 大門被人打開,宋端陽緊了緊手中的劍穗,微微瞇著眼,適應(yīng)悄然而至的陽光,以及沐浴著陽光,朝她蹁躚走來的一襲白衣。 那身衣服,依舊是一塵不染的純凈潔白,沒有半點(diǎn)浮華喧囂。那人迎風(fēng)而立,眉眼舒展,邪邪地挑起一抹笑:“阿陽要謀殺親夫?” 不知為何,宋端陽的心,在看到那個(gè)人,聽見那句話的那么一剎那,沉沉落地。 手中的力度忍不住松了兩三分,她蹙緊的眉隨著他的步步走近而漸漸展開,桃花一樣的美人面展露出一絲盈然笑意。 下一秒,那抹笑意卻又凝結(jié)成冰,她垂下眼眸,不敢再看他,淡淡開口:“你放著吧,我不餓?!?/br> 她怎么會……怎么會那么輕而易舉地改變心意? 明明昨天還愛江月愛得死去活來,今天又對顧清渠…… 不,她不能。 她宋端陽不是薄情多情濫情之人,被傷過一次,她也會怕痛,她也會怕再被傷害。 遍體鱗傷的小刺猬,總是最脆弱的。它們把自己蜷縮成一團(tuán),只露出滿是刺的那一面。 宋端陽本就缺失安全感,不會輕易信任他人,如今不知要他捂多久,這顆冰封的心才會消融。 顧清渠不由得在心底嘆了一口氣,把手上端著的粥放到一旁。 他明白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一個(gè)被傷過的人,不會那么輕易就打開自己的心扉,容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