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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 九月的天氣,夏季初初走到頭,潮熱還流連不去。尤其申市這樣位于南方的小城,大地在白天經(jīng)受了一日的驕陽烘烤,到了晚上,連泥土都透著股難耐的焦躁。 “師傅,去毛葛鎮(zhèn)。” 江溪深呼吸了一口氣,只覺得申市連空氣都是香的。 “好嘞,走嘍。” 黃師傅踩油門從火車站的下客區(qū)一路往外開,只是眼睛總?cè)滩蛔暮笠曠R瞥向后座的少女。 大約十六七歲的年紀(jì),生得十分好看,白,卻又不是不健康的慘白,整個皮膚通透得仿佛是最上等的羊脂白玉,氣色極好,雖然面無表情,可光這么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著,都好像是畫里走出來的人兒似的,漂亮,又精神。 可…… 就是有些奇怪。 黃師傅做出租車司機(jī)多年,見過的人形形色-色各種都有,丑的美的,窮的富的,漂亮的不漂亮的,可不論是哪個,出門都會盡力讓自己保持體面,偏生這女孩特立獨(dú)行,一身的邋遢,白T領(lǐng)子染上了黃漬,袖口別出心裁地少了半截,連破洞牛仔褲都像是在泥里打過滾——與那干凈漂亮的臉蛋,形成了極大的反差。 “摔跤了?” 江溪支著下頷,沉默地看向窗外,并未搭理黃師傅的搭訕。 前世她曾經(jīng)回過申市一趟,只是那時的申市對她而言,是一座巨大的空城,是無邊傷心地,她滿懷希望地來,又失魂落魄地走,最終直到死亡,都不敢再踏入申市一步。 十二年后的申市,和十二年前區(qū)別不大。 這座南方小城,從始至終都是步履悠悠,連帶整個申市的人,都少了大城市的一份煙火氣,行事作風(fēng)帶著十足的老年人做派,仿佛與時代脫節(jié)。 “……沒摔?!?/br> 江溪嗓音喑啞。 黃師傅半晌才意識到這閨女是在回答他之前的問題,“那咋弄成這樣的?回頭老子娘該心疼了?!?/br> 江溪不能想,一想就歸心似箭:“師傅,咱能開快些么?” 黃師傅爽快地“哎”了一聲,換擋提速,油門一下踩到底,出租車箭似的地發(fā)了出去,如一尾滑溜的魚,熟練地在城市明滅的燈火里穿行。 毛葛鎮(zhèn)距離申市火車站約有一個小時的車程,江溪付完火車票和打的費(fèi),身上順手牽來的錢,就不剩下什么了。 不過這種臟錢,用完也就用完了,江溪不大在乎,揣著兜里剩下的幾個鋼镚兒步履匆匆地往巷子里走。 夜色深沉,沿途只有昏黃的路燈,江溪的心里,如同煮了一鍋水,隨著時間漸漸沸騰起來。 轉(zhuǎn)過巷子,一棟低矮的筒子樓就撞入了眼簾。 三層樓高,左右不靠,獨(dú)門獨(dú)戶孤零零地立在夜色中。樓下連盞燈都沒有,江溪習(xí)以為常地抬腳上樓,她家位于三樓的左轉(zhuǎn)第二間,五十平的房子,一室一廳,平時連吃個飯都周轉(zhuǎn)不開。 可即便是這五十平,也是江溪的父親用攢了大半輩子的錢咬咬牙買的——親戚朋友那借了三十萬,七拼八湊地湊足了六十萬,好不容易買了這套二手房。 地段不差,距離她現(xiàn)在的高中近,如果不是房子實(shí)在太破,依照這地段,價位還得再往上提一提的。 門內(nèi)有燈。 江溪深呼了口氣,“扣扣扣”地敲響了房門。 “誰呀?這么晚了?!?/br> 隨著一道嘀咕,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穿著褲衩光著膀子的陌生男人開了門。 江溪一愣,男人身后的女人探出了頭,見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小姑娘,臉立刻拉了下來,扭了男人一把:“好啊,李全兒,你姘頭都找上門來了。” 李全兒冤枉。 江溪有點(diǎn)懵,“……你們是誰?原來住這兒的人呢?” 對門聽到動靜,也開門出來,見是江溪,嚇了一大跳:“小溪?” “劉嬸?!苯乱庾R揪住了老鄰居的袖子,嘴唇發(fā)白:“我爸媽呢?” 她不敢想象另外一種可能—— 老天啊,如果說這世上果然存在蝴蝶效應(yīng)的話,江溪希望,一切的不幸,只降臨在自己身上。 劉嬸一臉惋惜,“小溪,你去哪兒啦?你爸媽前幾天就將房子賣了,去外地找你啦?!?/br> ——房子賣了? 買房的女人警覺地看著她:“我們錢都付了,合同也簽了,可不興拿回去的?!?/br> 江溪心里明白,要在這么快時間內(nèi)將一套房賣出去,必定是賤價中的賤價了,新房主必定是賺了大便宜,不過,“人沒事就好。” 劉嬸憐憫的眼神讓江溪一陣不適,她知道這一帶恐怕都清楚她被拐子帶走了,流言蜚語不會少,房子遲早是要賣的。 江溪向劉嬸借了手機(jī),這回江父接的很快:“喂?” 熟悉的聲音,穿行過十六年的時間壁壘,直直灌入江溪右耳。 劉嬸看著這小妮子捏得拳頭露出森森指節(jié),也顧不得心疼手機(jī),暗中嘆息了聲:這都什么事啊。 “爸,我回來了?!苯p輕地道,“我回來了,爸?!?/br> 江父難掩激動地“哎”了一聲,連連點(diǎn)頭:“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江母在旁,聲音都變了調(diào):“是不是溪溪?是不是溪溪?!” “媽——” 話音未落,劉嬸就看著方才還一臉平靜的少女突然無聲哽咽,淚如雨下。少女線條柔美的側(cè)臉,好似被痛苦狠狠撞擊,皺成了一團(tuán)濃郁的凄苦。 劉嬸感到了微微的鼻酸。 她不知道,這是一個在孤苦中跋涉多年的靈魂,為過去而發(fā)出的一聲凄愴的吶喊。 江溪哭得不能自已,好似那些暗無天日毫無希望的過去在這一場哭泣里,漸漸地消逝,最后化成一縷輕煙,蒸發(fā)不見了。 江母在電話的另一邊也狠狠陪著哭了一場,兩人用最快的時間買到了最近的一班車,連夜趕了回來。 到申市時,天才微微亮。 兩方碰面,又是狠狠地哭了一場。 江父江母對劉嬸劉叔再三道謝,對其收留江溪更是感激萬分,臨走時,包了一千的紅包塞過去,誰料劉嬸沒肯收。 她擺手拒了:“街坊領(lǐng)居的,這么客氣做什么?再說孩子受了那么大罪,我要是干看著,還是人嗎?你們現(xiàn)在也難,留著自己用吧?!?/br> 劉嬸目光落在對面關(guān)得死緊的房門上,江父江母不約而同地沉默了。 比起外面日新月異的房價,申市一直以來房價都漲得不多,尤其毛葛鎮(zhèn)還是接近鄉(xiāng)下的城鎮(zhèn),三年前六十萬的房子就算正兒八經(jīng)地出手,至多也就六十七八萬,他們出手得急,四十萬就盤出去了。 盤出去容易,再要回來,卻不可能了。 三年來,親戚朋友那借的三十萬,按銀行利息算,兩人只還了五萬多,剩下二十五萬本金沒還,盤來的四十萬因到處托人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