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世秀說來沒得什么本事，左不過人家投了好胎，做了張正一的親侄兒。

    正印是道錄司的主官，自開國以來，世代未出張姓人手，這一代正印乃是張保久張真人，下一代正印必定落到張世秀手里，比看他眼下穿著一身素衣，一副無欲無求的模樣，裝相而已。

    誰不知道張保久中年喪子，現(xiàn)如今能一脈相傳的，也就這個侄子了！

    “黎道長?！鄙砗蟮牡朗靠熳吡藘刹?，看樣子是想同他問問話了。

    黎恭仰首挺胸，自己雖不如張世秀徒手可摘星，可也算近水樓臺了，總算先去的師父和張保久還有些情義在。

    可看他身后這道士，都混到了須發(fā)摻白的年紀(jì)，也還是只在他身后罷了。

    黎恭念及此，倒是覺得張世秀的無欲無求現(xiàn)下表現(xiàn)在他臉上也是合適，于是不再昂首挺胸，反而略微欠身，等了身后的道士一步，“有何事？”

    這上了年紀(jì)的道士趕忙上前，“也沒什么，就是問一問黎道長，正印去了宮里，何時回來？”

    黎恭“哦”了一聲，“正印在朝天宮閉關(guān)修行半月有余了，眼下已是臘月，現(xiàn)如今皇上有請，定是同正印商量修繕道院一事。這事自不會簡單了去，恐今日正印是回不來了?！?/br>
    那道士追問，“眼下已是臘月，冰天雪地的，還要開工么？”

    黎恭用“這你就不知道了”的眼神和善地看他，緩緩道：“正印早在幾月前便算得臘月中有好日子。咱們修繕道院，又不是平民百姓蓋房子，何須在意什么寒冬還是酷暑。終歸，皇上一道旨意而已?！?/br>
    問話的道士似醍醐灌頂，用恍然的眼神看著黎恭向他道謝，靦腆地笑了笑道：“咱們從地方給正印帶了些特產(chǎn)來，正好也求見正印一番，黎道長看什么時候合適？”

    黎恭替他好生想了想，嘖了一下嘴，“這事不太好說。正印這幾月都在朝天宮閉關(guān)修煉，外人一概不見，連皇上那里，都是事先通報了的。今日出關(guān)，也就是臨時出關(guān)，從宮里回來，八成還是要回到朝天宮修煉，你今年，難說能見到了。跟著咱們回小宅吧，東西放下正印總會知道的。”

    那道士聽了無不遺憾萬千，可能跟著張正印的親信弟子一道去一趟他的小宅，那也是無比榮幸的。這么一想，也覺得這一趟也不算虧了。

    只是黎恭正被這倒是再三感謝加上吹捧，捧得飄飄欲仙，前面走著的張世秀卻掩口清咳一聲……

    送禮的道士如何，黎恭如何，張世秀又如何，薛云卉并不知道，只是瘦桿將他在路上聽來的黎恭解答的一番話，原封不動地傳給了薛云卉。薛云卉一聽就坐不住了。

    聽這意思，那張正印可不就是黎恭的主子？！

    萬萬沒想到，道錄司的掌印，掌管天下道士的掌印，竟就是這背后的手！

    薛云卉現(xiàn)如今一心認(rèn)準(zhǔn)了這張正印定是幕后之手，又聽說他在朝天宮里閉關(guān)許久，今日暫時出關(guān)還是要回去，薛云卉就恨不能趁他不在，飛進朝天宮里一探究竟。

    這正印為何會知道這等邪術(shù)，按著中元童血和保定青藤的事來看，難道早在絲帛之前，這正印便已經(jīng)曉得這邪術(shù)了？那么，除了絲帛，是還有旁的記載了邪術(shù)的東西？！

    這倒也不慌探究，只是薛云卉突然覺得，黎恭同人說得那張正印即將替皇上修建道院一事，可能根本不是普通的修繕而已！便是皇家，也沒有在數(shù)九寒天里動工的必要，除非，還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

    想想自己，想想青藤，更是想想那些不知身在何處，又如何了的其他靈物，薛云卉按捺不住要去朝天宮一探究竟的心了。

    那張正印日夜守在朝天宮，定有什么不能讓旁人知曉的東西藏在其間！

    不能等了，薛云卉立時起了身，剛邁出腳步，卻又頓了一下，推開門喊了莊昊，“我想去街上吃些京城的點心，可行？”

    莊昊立時過來笑道：“怎么不行？屬下陪您去?！?/br>
    第355章 老江湖

    臘月的京城，行人如織，店鋪門市莫不都掛上紅燈映著年關(guān)的喜慶。莊昊是個喜歡熱鬧的，薛云卉自然知曉，她賣了什么吃的喝的，都分了一半給他，莊昊感謝連連，只是走著走著，視線就有些搖晃了。

    “夫人，我好像不太對勁……”莊昊揉了揉眼睛，還是覺得眼前晃得厲害，腳下也開始發(fā)虛了。

    薛云卉很好心地伸過手來扶了他一把，“那咱們?nèi)ゲ铇亲！?/br>
    點了二樓的雅間，不過剛沾上椅子，莊昊便兩眼一閉，昏睡了過去。

    薛云卉給自己倒了杯茶，推開窗縫，望著樓下喧鬧的街市，她覺得自己真是個老江湖了，迷倒了莊昊，同時還能騰出手來，找人往顧家送信，想來顧凝不多時便要來了。

    果然，不過大約過了兩刻鐘，顧凝出現(xiàn)在了樓下。

    他今日穿了一身素白的暗花錦緞直裰，沒了平日里的布衣布袍，行走之間倒是多了兩分清貴的書卷氣，有了戲文里君子世無雙的感覺。

    看著他腰間墜遮得白玉佩隨行而搖，薛云卉心下也有些動搖，突然不知道自己把顧凝叫進來是好還是壞，顧凝返家不易，是否不該將他牽扯進來？

    思慮之間，顧凝已是尋了過來。

    薛云卉給他開門，引他進來，顧凝一眼便瞧見了歪倒在一旁的莊昊。

    “圓清？”

    薛云卉卻拍拍他的肩頭，從上往下打量了一番顧凝這身打扮，閉口不提莊昊之事，只笑道：“像個清貴的翰林?！?/br>
    顧凝無奈搖頭，“家母執(zhí)意如此。”

    他說著，又往一旁的莊昊身上掃了一眼，臉上起了正色，“圓清尋顧凝何事？可是朝天宮之事？顧凝這兩日也在查問，有些頭緒了?！?/br>
    他這么一說，薛云卉還有什么好猶豫的？指了一旁的椅子，“正是此事，坐下說吧?！?/br>
    顧凝乃是成國公府嫡出的子孫，其父是成國公和云德大長公主次子，母親是華國公府的嫡女，他自己之上有胞兄一位，堂兄兩位，這樣的身份在京里，想打聽道錄司的在任官員，再容易不過。

    “……道錄司張姓官員攏共五人，幾乎每一級都有張姓為官，便是連那正印張真人，也是姓張。這位張真人道法精深，頗得今上看重，平日里多閉關(guān)修行，今日倒是聽聞被召進宮中了。”顧凝說著頓了一下，“圓清，會否是這個人？”

    薛云卉朝他點頭，“正是此人，我今日急著找你過來，正是得了消息的。”

    顧凝訝然，薛云卉也不再兜圈子，將瘦桿的所見所聞同他說了來。

    午后的街市喧鬧依舊，薛云卉說完，雅間內(nèi)一時只聞莊昊沉睡的呼聲。

    顧凝一直半垂著眼眸，窗縫里的北風(fēng)吹進來，他抬起眼看向了薛云卉的眼睛。

    “圓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