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一怔。黑袍墨面不算奇怪，但這女子當(dāng)初有如此氣勢嗎？那蜷縮顫抖的身影，莫不是他看錯了？

    不過畢竟身居高位，華元很快回神，微笑開口：“煩勞大巫前來，實在是路遇邪地，心有不安。還請大巫驅(qū)邪除病?！?/br>
    說著，他一側(cè)身，對那些跪在道邊的人下令道：“爾等抬起頭來，讓大巫瞧瞧！”

    聽到命令，那群人哪敢不從，都抬起了頭。這一下，后面隊中發(fā)出了一聲輕嘶，不少人都叫了出來：“是癭人！癭人！”

    只見面前男女老幼，人人頸間都長著碩大rou瘤，眼突口歪，面目可憎。還有幾個顯出癡傻神色，一看就不似常人。

    這是癭人村啊！怎會撞到這里了？不少兵士都開始嘀咕，更多則指望大巫展現(xiàn)神通，祛除鬼祟。畢竟癭病乃邪病，一旦發(fā)作，遍地皆是，連子孫都無法逃脫。他們冒然撞上，可不想也如這些人一般。

    華元略帶得意的望了過來。這病，他可是著意選過的，如何能治？若是在眾人面前露怯，這神巫的名頭就別想保住了。

    田恒也皺起了眉，他從未見過這等病癥，但是華元專門找來，怕是不容易治。子苓該如何應(yīng)對？不知施法能不能糊弄過去……

    所有人都在驚詫，恐懼，楚子苓卻沒有，看著面前這些跪在塵埃中的男女老幼，她在心底嘆了口氣。這病她當(dāng)然知道，放在后世，亦有不少人熟知，正是碘缺乏病，也稱地方性甲狀腺腫。

    要知道，古代除了沿海和部分高碘地區(qū)，缺碘造成的各種甲狀腺疾病簡直就是常態(tài)。不少山區(qū)、丘陵地區(qū)更是頻發(fā)。如此明顯的癥狀，再加上嬰幼兒容易出現(xiàn)的克汀病，也就是地方性呆小癥，想來在這春秋時期，會是大大的不吉之兆吧？

    這病確實有可能治愈，但絕非一時之功。

    楚子苓并未理會旁人的目光，徑直走到最前方那身著錦袍的老者身旁，用雅言問道：“村中飲水之地在何處？”

    那老者一愣，不過應(yīng)該還是學(xué)過些雅言的，趕緊結(jié)結(jié)巴巴道：“河道就在村后，還有兩口井。”

    “帶我去看看?！?/br>
    看著那女子就要隨一眾村人離去，華元呆住了。這是怎么回事？為何不在路邊施法，反倒要跟他們?nèi)氪澹孔约菏歉^去，還是不跟呢？

    一旁田恒似笑非笑看了華元一眼：“右?guī)煵蝗タ纯磫?？?/br>
    不說這一句還好，說了華元焉能不去？他膽子確實也不小，定了定神，竟直接跟了上去。有右?guī)煄ь^，不少兵士也猶猶豫豫尾隨其后，向著遠(yuǎn)處村落走去。

    這里的確是個小邑，全村還不知有沒有五十口人。楚子苓先到了河邊，伸手在水中一撈，放在鼻端嗅了嗅，也不開口。又來到井邊，打出水，一半撒天，一半潑地，隨后跪倒塵埃，附耳細(xì)聽。見她這副模樣，不論是宋人還是村人，都嚇得大氣也不敢喘。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見大巫緩緩起身，開口道：“輕水所，多禿與癭人。其患不在邪氣，而在水中?！?/br>
    沒想到大巫竟如此說，那領(lǐng)頭的老者趕忙道：“敢問大巫，若是水出了問題，要如何根治？”

    “搬走?！?/br>
    楚子苓這話一出，身邊人皆是訝然，那群村人面現(xiàn)失落神色，華元唇邊卻溢出嘲諷。搬走？這算什么巫法？還是說她對此處的邪異也無計可施？

    目光在眾人臉上掃過，楚子苓淡淡開口：“敢問右?guī)煟味伎捎邪`人？”

    這話問的華元一愣，倒是他身后的兵士嗡嗡議論起來。

    “確是少見??！”“鄉(xiāng)中還有，到了宋都，幾乎不曾見過。”“就是??！怕是巫鬼保佑！”

    這聲音未免大了些，華元哪還敢隱瞞，只得道：“確不常見?！?/br>
    “此處之人搬到宋都，癥狀即消?！背榆吆V定道。

    宋都是商丘，就算古代商丘和現(xiàn)代商丘有些地理方位的差別，應(yīng)當(dāng)也不會差的太多。而商丘，就是有名的高水碘區(qū)。在沒有碘鹽的古代，那里居民的碘攝入量必然趨近正常，少發(fā)甲亢。

    華元只聽的目瞪口呆，真是如此嗎？

    倒是那老者哽咽道：“鄉(xiāng)土難離，如何能盡數(shù)搬到宋都？還求大巫救救吾等！”

    他們都是陳國人，還居在鄉(xiāng)邑，哪是想走就能走的？一時間，哭聲響起一片，不少人都跪了下來，苦苦哀求。

    楚子苓輕嘆一聲：“若是不走，倒也有旁的法子。世間海水最重，海中之物，恰能解爾等水輕之癥?！?/br>
    說著，她又對田恒道：“田壯士，齊國可多癭人？”

    田恒搖頭：“從未見過?！?/br>
    聽到兩人如此一唱一和，那老者又是激動又是猶豫：“可齊國遠(yuǎn)在千里之外，海魚如何能運(yùn)來？”

    “無需海魚，海中生長寬之草，曰海帶，有如絮之藻，曰海藻。這兩物只要曬干，就能經(jīng)年不腐，運(yùn)送千里。用這兩物煮水，可消減癥狀。”楚子苓說出的，正是古代治療缺碘的特效藥。自東晉葛洪的開始，一直流傳至明清。

    海魚難得，曬干的海草海藻，豈不容易的多？那老者目中立刻顯出光彩，連連叩拜。若真如大巫所言，他們可就有救了！

    楚子苓又道：“未曾取來這兩物，爾等可先食用菽豆、雞子，特別是鵪鶉之卵，雖不能治病，卻可令病情稍緩?！?/br>
    高碘的食物多以海產(chǎn)為主，陸地上能找到的，并且保證春秋時代就有的，估計也就這幾種了。治病是不夠，但控制病情，多少也有些幫助。

    聽她說的篤定，眾人更是不疑有他。倒是一旁華元開口：“大巫并不施法，只說些吃食，未免敷衍。”

    這句話，倒是讓一些人心生警惕。是啊，怎么不作法，反倒說起這些了？

    楚子苓只看了他一眼，就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唯有天人相應(yīng)，方能長生久視。既然水輕，就需重補(bǔ)，此乃天道，非人力可改。”

    這話，誰曾聽過？然而殷人奉天，商王自稱“上帝”之子，自古就有“天命玄鳥，降而生商”的傳說。此刻聽大巫說起天之道，在場宋人哪個不信？鬼神都是上天掌控，天若定，就唯有天道補(bǔ)之！

    “求大巫留在這里，為吾等祛災(zāi)！”那老者倒是乖覺，竟看出了右?guī)熕仆笪撞荒溃⒖涕_口挽留。這下，眾村人也喧嘩起來，恨不能把神巫留在村中，為他們治好困擾了不知幾代的惡疾。

    然而他們喧嘩，身后那些宋兵也鼓噪起來，神巫是右?guī)煆某鴰淼?，還心善給他們治病，憑什么留在此處？！

    一時間，紛紛擾擾，不知多少目光落在了主事的華元身上。是就此扔掉這個累贅，讓她此生自滅，還是擔(dān)些風(fēng)險，攜她回宋都？

    看著那女子淡然無波的黑眸，華元突然爽朗的笑了起來：“大巫可是吾親自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