劃過他身后的天際，他的臉一瞬光亮繼而又晦暗得看不清任何表情。淋濕的長發(fā)緊貼在他的身上，猶如黑色的荊棘將他纏在其中，似乎隨時都會劃破他的皮膚，吞沒那顆冰冷的心臟。

    李襄合，李襄合。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想起過自己的名字，久到這三個字念出來竟有些陌生。他又默念了幾遍，在心里翻來覆去，像是小心翼翼地對待一片已然腐朽的落葉，妄圖找出曾經(jīng)的一抹綠來。

    念到后來，只余悵然。他走過一個街角，然后慢慢停了下來。角落里那個倒扣的籮筐倏倏抖動著，破破爛爛的洞口里露出一塊污黑的衣角，掙開的幾根竹條在地面微微地劃拉著。他看了許久，才輕輕把它掀了開來。

    里面抱膝縮著一個小小的人，看起來只有七八歲或者更小，她滿身的泥污，頭發(fā)全結(jié)在一起，渾身抖得厲害?！皠e怕?！彼穆曇魩缀醣挥曷暽w過，但她似乎聽見了，悄悄抬頭看了看他，又嚇得縮了回去。

    兩人在雨里蹲了很久很久，見他沒有一點要離開的意思，她終于伸出一根手指輕輕碰了碰他的手，然后緊緊地把那根扭曲的食指握在手中。

    “要一起嗎？”他輕輕地問。她仰起頭，雨水瞬間撲滿臟兮兮的小臉，即使那個“要”字用盡了她全部的力氣，那稚嫩的聲音還是很快被風(fēng)雨掩去。她哆嗦著嘴唇想要再說一遍，就見他低頭摸了摸她的腦袋，“嗯，我們一起，以后都一起?！?/br>
    苗苗只喝了一碗茶，吃了幾塊糕點就飽了。見他碗里的茶水沒了，她伸手想要拎起茶壺給他倒水，一使力，提不起來，她羞愧地加上另外一只手，茶壺才顫顫巍巍地離開了桌面。李襄合終于忍不住幽幽嘆了口氣，“苗苗要是再長胖點就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卷開始～

    第32章 云荒城

    深藍色的夜幕里掛了幾顆寥落的星星，偶爾閃動一下。楊小桐看著前面有些刺目的燈火，又偷偷地問了一遍，“有很多奇珍異寶的暗市？”燕祈容“嗯”了一聲，“要跟著我，別走丟了。”這里免不了各種黑色交易，見不得光的，黑暗與墮落。

    路很窄，兩邊是各式各樣的鋪子。楊小桐避過一個鼓鼓的麻袋，跳過兩個泥坑，看到左手旁邊是一家絲綢鋪，水光油亮的布匹在一盞小油燈的照耀下色彩鮮艷奪目。她偷偷摸了一把，手感十分順滑。

    路過一個掩著灰布簾子的鋪子，她往那條縫隙里面望了望。只見豆點大的燭火飄飄忽忽，地上堆著一些古玩玉器，一個左眼戴著眼罩的男人正就著那點光亮，細細地擦拭著一個青銅小獸。

    忽然一只小豬哼哧哼哧地從她腳下小跑而過，楊小桐被它嚇了一跳，再抬眼一看，燕祈容已經(jīng)在前面等著了，“小桐，過來這邊。”她三兩下跑了過去，他旁邊的鋪子里擺著許多璀璨的瑪瑙，光滑如鏡的棱面上不時閃過耀眼的光澤。

    楊小桐正盯著那顆最大的紅瑪瑙流口水，就被他拉到了一個角落里。那邊三個疊在一起的木桶旁懶散地坐著一個人，他手里勾著一桿秤，面前就只有一小麻袋的茶葉，比起別的鋪子顯得特別寒磣。

    見兩人過來，他停下了玩秤的動作，“客官是買茶么～”燕祈容拿出兩顆漂亮的珍珠，“取牌。”那人收了珍珠，用小指從腰間的袋子里勾出一塊牌子，那上面刻著的花紋像字又像是畫，頂上的小孔里系著一根紅繩。

    燕祈容拿著牌子偏過頭，“我們走吧?！睏钚⊥c點頭跟緊他，心里嘀咕，這個牌子有什么用??？居然比珍珠還值錢。默默地跟了一段路，她已經(jīng)暈頭轉(zhuǎn)向了，不知道他們要去什么地方，總覺得很神秘的樣子。

    暗市中立著一座無名樓，大門只用珠簾作掩。兩人撩開簾子走進去，里面像是灑了滿室的白月光，亮堂堂的。她左看右看，難道就是這個地方？看起來挺普通的嘛。

    柜頭擺放著一個盤蛇熏香爐，一縷縷的青煙從那里冒出來在空中打個旋又飄散。柜臺的小哥把他們的牌子塞進身后的一個箱子里，箱子咔噠一下從另外一個口子里吐出一個串著鑰匙的號碼牌。

    樓梯口那扇圓形的窗戶透出一片燈火，楊小桐往外看了幾眼才按捺著興奮的心情朝樓上走。房間很大，里面有兩張床，中間隔著一個屏風(fēng)。她坐在自己的床邊剛脫了鞋子，就見屏風(fēng)上映出了一個修長的身影。

    他正慢慢解著衣裳，那層薄紗勾勒出他朦朧而誘惑的影子，比以往更多了一種別樣的風(fēng)情。楊小桐看得魂不守舍，忽然聽到他的聲音飄過來，“……晚上會很冷，記得被子一定要蓋好，那我熄燈了?！?/br>
    她應(yīng)了一聲，飛快地脫完衣服爬進被窩，把自己裹得緊緊的。燕祈容吹滅了燈，屋里一下子變得暗沉沉。楊小桐躺在床上才覺得腳底板一陣一陣地發(fā)軟，腿也有些酸，她閉著眼睛醞釀了一會兒，很快就睡著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她似乎聽到了打斗的聲音。無名樓外刀光劍影，爭奪不休，一切都被隱藏在黑夜里，貪婪的，猙獰的，瘋狂的。而樓里的人一夜安穩(wěn)，對于楊小桐這樣不知情的人來說，似乎就只是做了一場記不清的夢而已。

    第二天又走了大半天才終于到了云荒城。城門恢宏氣派，旗幟飄飄。兩人進了一家客棧，燕祈容交代了她一番，便戴好斗篷出去了。楊小桐無聊地靠在窗口往下看，就見不遠處的街上忽然圍起了人，不知在瞧什么熱鬧。

    反正也沒啥事，還是過去看看好了。她忙跑下樓擠進人群，還沒一會兒又被推搡出來了。她扶著墻呼呼喘氣，忽然一個心顫，剛才人那么多，會不會有人把她的藍寶石偷走了？楊小桐覺得心都快跳到嗓子口了，她朝四周看了看，然后跑到一個角落里抖著手往懷里掏。

    美麗的藍寶石在她的手心里光彩照人，她抹了把激動的淚花，幸好它還在！只是還沒慶幸多久，她便感覺手上一輕，一只通體黑色的烏鴉在她驚愕的目光中銜著那顆藍寶石飛到了對面的屋頂上，它的腳上系著一根藍色絲帶，還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jié)。

    楊小桐氣急敗壞，這是哪個混蛋養(yǎng)的，居然偷她的寶貝！那烏鴉抖了兩下羽毛，慢悠悠地飛了起來。她趕緊跟上，一路撞到了好幾個人，挽得很好看的發(fā)辮也都散了，她顧不得那么多，狼狽地看著那小賊飛進了一家院子。

    楊小桐急吼吼地沖進大門，立馬就被兩個護衛(wèi)大哥很不給面子地扔了出來，話都不聽她講一句。她在門口傻站了一會兒，終于有點冷靜下來了，這戶人家看起來非富即貴，走正門肯定進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