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冷汗凝成了珠子，瑩瑩透亮。

    我笑：“你的好哥哥筱昱，還教了你什么？為師聽著很順耳，你不妨一起說來?！?/br>
    連奇怪的小畫冊都羞于多瞅兩眼的家伙，何來膽量與我這般尖牙利齒，枉我起先還白生兩口惡氣……呵呵呵！

    見他默不作聲，鎮(zhèn)尺輕輕往他臀上敲了一下：“你這幾日，喝光為師整窖的好酒，果是腦子都給喝傻了？居然想用這等方法激為師，嫩得跟顆豆芽似的！”

    四遭詭異地寂靜下來，他那細(xì)密的喘息延成一條線，輕而急地?fù)u了兩下腦袋，似在做著什么十分艱難的決定。

    “怎不說話？趕緊一并說完，為師等著和你好好算賬。”

    他將頭埋了下去，忽是笑了起來：“筱昱哥哥還說，您若還是把晗兒當(dāng)朋友，晗兒不能隨您打，等您氣到頭上，要記得提醒您，若是要動教責(zé)，得先認(rèn)徒弟入門才行，不然，晗兒可要跟筱昱哥哥跑了，反正晗兒只是個外傳弟子，私奔又不犯法?！?/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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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口氣提到胸前，猛就卸了下去，我笑得出了聲，十分順意地將鎮(zhèn)尺擱到桌上：“私奔愉快，好走不送?！?/br>
    約是過得半個時辰，穹頂之上的懸臺，我，晗兒，還有筱昱，對案而坐。

    一炬碧火，兩尺案臺，銀質(zhì)的鏤架上，砂巖水壺汩汩噴著沸騰的霧。

    紫穹遠(yuǎn)罩，赤星低圓，彼時一夜，已綿綿地續(xù)了半月，再過兩日不見極星，我又當(dāng)要趕赴各個族城，主理諸多要務(wù)，不知何日得歸。

    念及如此，那些紛至沓來的折呈，在腦海里擾擾地舞著，隨又想到方得完成三成的陣圖，提筆過半的文稿，以及各個族城讓我前去講學(xué)的延請，還有排到十年之后的祭禮與公務(wù)……

    我從淺短的冥思中醒轉(zhuǎn)，取下茶壺，置兩只杯盞，沏水過半，傾之建水*，捻茶入杯，再沏半杯，濾水棄茶，再沏滿杯，得兩盞流云對月，推到桌案對側(cè)。

    筱昱和晗兒，面面相覷。

    向來飲茶如牛的晗兒，捧起杯盞，細(xì)細(xì)地呷了一口，眉眼間的愁色，卻是更深了。筱昱看了看晗兒，又看了看我，手指碰到茶杯，又縮了回去，滿臉新媳婦上門的拘謹(jǐn)顏色。

    我故作無意地繼續(xù)沏茶，眼角含笑地瞥過去：“愛卿何須客氣，請?！?/br>
    筱昱捧著茶杯的模樣，大約和捧著一杯毒鴆相類。

    我扮出半幅矜容，自認(rèn)還算和善：“你二人如今情投意合，門當(dāng)戶對，芳齡妙華……”

    未等把話說完，晗兒手中茶杯砰地一聲碎落在地，筱昱噴出半口茶，嗆得上氣不接下氣，趕緊將茶杯擱上案桌，而后，兩人果就齊齊地跪了過來，一個面如死灰，一個恛惶無措，一個跪地磕頭，一個俯身額拜：“師父！師父聽晗兒解釋……”“尊上恕罪！尊上恕罪啊……”

    就這膽子，做賊都拙計(jì)，還私奔。

    我停了手中動作，婉顏而笑：“這么緊張作甚，起來?！?/br>
    又是片刻，兩人在我的勸慰下，坐回了桌案對面，桌上又置了兩盞茶，仍是流云對月。

    我以柄杓取水，淋于蓋置，再取一勺，傾于壺中，伴著淙溶的水聲，我的語氣不徐不緩：“晗兒雙親早逝，本座不僅是他師父，也可算他半個父親……他的終生大事，本座，自也是做得了主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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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約摸意識到我不過與他們玩笑，這兩人終是勉強(qiáng)坐住了，筱昱不安地搓著爪子，擰著兩條筆眉：“尊上，您，知道，臣下，已有，意中之人?！?/br>
    呵，筱昱身為凌霞城城主，為我座下六城城主之一，他的婚妁之事，乃須由我親自首肯，豈有不知理。我若當(dāng)真發(fā)詔許下他和晗兒的嚙臂之約，御筆朱批君言九鼎，他二人都斷不可能輕易推脫，雖不至于當(dāng)真兩相廝守到終生，鬧個全族盡知的風(fēng)流笑話，搞臭他凌霞大公子的名聲，倒是沒什么問題的。

    我作訝異狀：“愛卿既有意中人，怎會與晗兒相約□□？”

    筱昱笑得極是晦澀：“尊上定是哪里誤會……”

    “師父……”

    我訝然偏過臉，卻見晗兒直直地跪了起來，秀目含光，驚濤暗藏，合著兩肩都在打顫：“師父，您若當(dāng)真要趕晗兒走，晗兒走便是，請您不要再為難筱城主！”

    一襲晚風(fēng)，輕撥壺上水煙，裊裊地隔在我與他面前。

    我埋下目光，翻過一只杯盞，取過置茶的碎花鏤雕木盒，自顧往里揀著細(xì)小的碎葉。

    自墮入魔界后，我的茶友，暮昭城主九襄，耗費(fèi)三千余年才培育出上界帶來的茶種，產(chǎn)量至今不盡人意，彼時一兩茶，更是抵得上珍玉華寶的身價。而那盒新出的秀尖，乃是九襄特意為我挑拾的珍品，到手后沏過一次玉龍十三味，便再也舍不得動用。用來款待兩只夢蟲，還給他二人摔毀了兩杯，也真夠算得上暴殄天物。

    真真是……暴殄天物。

    我忽就輕輕笑了笑。

    “筱昱，你師父筱呈，可有與你提過天清此人？”

    筱昱凝眉，答曰：“提過……”

    我合上茶盒，取下水壺，緩緩?fù)衅闼骸澳憬o晗兒，講講天清此人生平……順便，將后事也一并講來。”

    接下來的片刻，我自得怡然地行著玉龍十三味的手藝，似有似無地聽筱昱潦草地陳述那段久遠(yuǎn)的往事。

    “……當(dāng)年祈天祭，因?yàn)榇巳艘徊教ゅe，極星軌跡并未能如預(yù)料中得到撥正，反而行向了無法預(yù)測的虛軌……此后，我們不得不多次進(jìn)行周天陣彌補(bǔ)過失，殞命其中的祭司，已達(dá)十余之多。經(jīng)由族城合議庭決議，以及尊上首肯，天清此人，已被褫奪尊姓，從我族籍冊除名?！?/br>
    杯中水，眼前人，靈火的光與影，靜默在徐緩的風(fēng)里。

    且執(zhí)茶盞，輕撇浮沫，我含著一抹笑：“愛卿還有一事不知，當(dāng)年天清死后，他的骨體被本座煉化，助本座漲了半成修為，至于所剩殘軀，本座就地給他燒了?！?/br>
    抿得半口清茶，我擱下茶杯，合上眼簾，細(xì)細(xì)回味：“今日，你不妨自作決定，是要平安一世，縱情此生，還是魂魄湮滅，尸首無存，甚至蒙受身后怨責(zé)……若是前者，為師，視你如友，如子，如手足血rou，若你執(zhí)意選擇后者，為師，只能視你如刃，如劍，以堅(jiān)石摧磨，烈火錘鍛，以求一日之用。他日刃折劍斷，必當(dāng)棄如敝履，念及百年交情，為師，或許可以留你全尸。”

    這樣的話，竟也能說得如此無味的寡淡，彼時我想，或許，我真是活得有點(diǎn)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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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余年的記憶斷續(xù)相間，許多往昔早已淡逝，然而，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