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沒有很生氣。

    本來不過是心里一個結(jié)。

    然而當(dāng)夏啾啾猶豫這片刻，江淮安卻驟然意識到，這不是他吃飛醋，不是他無理取鬧，他這隨口說的氣話，或許是真的。

    江淮安不可思議看著她，慢慢道：“夏啾啾，你到底是喜歡我，還是喜歡夢里那個江淮安？你有沒有想過我不是他？”

    “你是！”

    夏啾啾固執(zhí)出聲，她看著他，急切道：“我猶豫過的，我怕你不是他，可是我肯定你是，你在籃球場抱起我的時候，我確定……”

    “你怎么確定？”

    江淮安覺得有些好笑，他嘲諷道：“那個人或許都不存在，你怎么確定我是他？也許當(dāng)我長大了，你會發(fā)現(xiàn)我和他一點(diǎn)都不一樣?！?/br>
    “他吃紅油鍋，我原本不吃。”

    “他喜歡辣味，我原本不喜歡?！?/br>
    “他雖然家里貧窮，但是自己本身上進(jìn)努力。我與之相反，遇見你之間，我不知道上進(jìn)是什么。”

    江淮安越去回想過去，越是意識到——

    夏啾啾做的一切，哪里是他以為的對他好啊？

    她做的一切，明明是將他活生生用愛作為刻刀，雕刻成那個人的模樣。

    教他學(xué)會吃辣，教他學(xué)奮發(fā)上進(jìn)，甚至于——

    “你實(shí)話告訴我，”江淮安拉扯出他身上的T恤，那件T恤是夏啾啾買的，當(dāng)時她甚至沒問過他喜歡什么顏色、什么款式、什么型號。雖然買回來的確都是他喜歡的顏色款式型號。那時候他只覺得是夏啾啾了解他，將他方方面面都放在心上，然而這些小細(xì)節(jié)在一刻，卻都如刀一樣扎進(jìn)他心里。

    “這件衣服，是不是他喜歡的款式、顏色、型號？”

    這話說出來，纜車也到了地面。

    夏啾啾站在原地，一句話說不出來。

    江淮安明白了，他整個人都在顫抖，他感覺巨大的屈辱涌上來，他這一刻驟然如此懼怕自己看著夏啾啾，因?yàn)樗杏X有無數(shù)惡意涌上來。

    憑什么這么對他……

    憑什么，他付出的是真心實(shí)意，卻要做別人一個夢里的替身？！

    他拉開門走出去，夏啾啾站在原地。

    好半天后，工作人員上前來，有些猶豫道：“小姐，你有什么不舒服嗎？”

    夏啾啾慢慢抬起頭來，看著那疾步走去的背影。

    他和未來一模一樣。

    因?yàn)橐荒Ｒ粯?，所以她做所有的決定，所有的思考，從未想過，這是兩個人。

    她一開始猶豫過，后來她也認(rèn)定……她喜歡他。

    喜歡的是這個人。

    她喜歡他的未來。然而如果他不是那個未來的人，就不喜歡了嗎？

    夏啾啾回想著兩個江淮安。

    她從來沒有被逼著去做這樣的抉擇，兩個江淮安反復(fù)出現(xiàn)，一個溫潤沉穩(wěn)，一個帶著那么繼續(xù)少年氣。

    她看著他成長，從一開始在街頭打架的校園一霸，一點(diǎn)一點(diǎn)蛻變。

    她看他在雨里抱著自己哭的時候心疼，看著他每天努力刷卷子的時候敬仰，她對他的感情，復(fù)雜又深沉。

    如果未來那個江淮安是因?yàn)閷λ米屗龕凵纤?/br>
    那這個少年的江淮安，哪怕他不好，哪怕他一直是那個校霸，當(dāng)他少年氣一仰頭的時候，或許，她還是喜歡他。

    她喜歡的是這個人，而不是他對她的好。

    想明白這一瞬間的片刻，她追上去，大喊出聲：“江淮安！”

    江淮安頓住腳步，他沒有回頭，克制著自己的情緒道：“你不用同我說什么?！?/br>
    如今說什么，他也很難去相信。

    那個江淮安不存在，誰又知道，夏啾啾不是怕他離開來哄他？

    少年人那份自尊心隱約作祟，他背對著她，沙啞著聲音：“沒讓你喜歡我是我沒本事。比不過一個夢里的人也是我沒能力。你不喜歡我沒關(guān)系，天長日久，你早晚會喜歡我?！?/br>
    “可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江淮安微微仰頭：“別騙我，也別同我說什么喜歡我?！?/br>
    “我沒騙你?！毕泥编奔鼻谐雎暎骸拔蚁矚g你是真的。我給你買衣服沒問你，是因?yàn)槟銈儍烧娴囊粯印?/br>
    “不一樣！”

    江淮安猛地回頭，怒吼出聲：“我不是他，我和他不一樣，我現(xiàn)在像他，和他一樣，是你教的！”

    吼完這句話，江淮安察覺自己失態(tài)，他急促呼吸著，壓抑著自己的內(nèi)心道：“你不用多說了，我現(xiàn)在情緒不好，你回去吧?！?/br>
    說著，他抬頭看了一眼停在一旁等著他們的車。夏家的車已經(jīng)開了回去，只留江家的車在路邊，本來是打算送兩個人一起回去。

    江淮安冷著聲音道：“你坐車回去，我去打出租。”

    說著，江淮安便往大陸上走，夏啾啾追上去，焦急道：“你要我怎么證明？我喜歡你，我想得很清楚了，無論你未來是怎么樣……”

    江淮安聽不下去，他轉(zhuǎn)過頭去，拉著夏啾啾的手腕就往自家車上走。

    夏啾啾從來沒面對過這樣的江淮安，她見他不為所動，委屈得眼淚涌上來。

    她拼命解釋：“我一開始是想過讓你成為未來那個樣子，可后來沒有了。你就是你，我知道的。我從來沒想過你一定要變成未來的樣子。我也從來沒想過……”

    話還沒說完，江淮安就來到車邊，將她硬塞進(jìn)車?yán)锶ァ?/br>
    夏啾啾拼命掙扎，對他拳打腳踢，江淮安按著她坐在位置上，給她系安全帶。夏啾啾對他又踢又咬，江淮安被她咬疼了，大吼了一聲：“安靜點(diǎn)！”

    夏啾啾被這樣一吼愣住了，片刻后，她實(shí)在忍不住，落下淚來。

    她咬著唇不說話，眼淚大顆大顆順著臉頰滑下。

    江淮安看著她的模樣，沉默著沒說話，慢慢直起身，好久后，終于道：“你別哭了。你的話我會好好想，但我們現(xiàn)在先不要說話，等放榜了，我再去找你?！?/br>
    說著，他深吸一口氣，抬眼看她：“你別擔(dān)心，我不會和你分開。你喜歡我好，不喜歡我也好，我總不能為了這么一個子虛烏有的人和你分開?！?/br>
    夏啾啾慢慢抬頭看他，他越是好好說話，她越覺得委屈，眼淚不要錢一樣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