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流酸濺齒牙，芭蕉分綠上窗紗。日長睡起無情思，閑看兒童捉桂花。哎，一到這個春不春夏不夏的日子就不足覺，真是情難自禁啊。”鄭言師一身青衣扭著柳腰便斜斜的懶在一邊，眼睛卻不住的向聶懿身上靠：“聶大人，你日日看書精力充沛，真令人羨慕呢?！?/br>
    聶懿盯著書的目光未變：“鄭大人錯了，是‘閑看兒童捉杏花’?！?/br>
    一旁偷聽的堂官們控制不住吐出來茶，聶大人的嘴真是朝廷中最令人恐懼的風(fēng)景名勝了。

    鄭言師熱臉貼了冷屁股，整張臉漲得通紅，卻在見到靈均的一瞬間變得難堪。這個女人…一開始她明明是個沉默的羔羊，可現(xiàn)在卻是朝廷炙手可熱的話題。

    姜靈均——

    聶懿起身直接將手中的書送到靈均面前：“你不必找了，我手中這本送你。”

    靈均打趣道：“聶大人也會做人情了，真難得?！彼仡^一看，卻是鄭言師咬牙切齒的眼神。

    真是失策，這位麻煩的小姐居然在此。

    鄭言師揚起高傲的頭，慢悠悠的走到兩人身邊：“奇怪了，兩位一個在國子監(jiān)，一個在御史臺，怎么就總能‘碰到’一起呢。倒是不知道姜大人有什么辦法，能將聶大人日日請到御史臺小坐啊?！?/br>
    靈均躬身微笑：“大概是緣分吧，眾生可真是玄妙啊?！?/br>
    鄭言師冷哼一聲將手中的書搶走：“這本書我倒是喜歡得很，小姜大人一向在御史臺整日同犯人打交道，還是別裝什么文質(zhì)彬彬之士了?！闭f著便氣勢沖沖的走了出去。

    朝廷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從未聽過。靈均略略打了聲招呼便離開了。

    她和齊維楨、聶懿的關(guān)系被傳的天花亂墜，什么樣的都有，朝廷中最精英的男女官吏，樣貌又都不差，自然是要傳出事情來的。可是鄭言師似乎真的對聶懿上了心，那種熱烈的追求簡直堪稱赤裸裸。

    她心下笑笑，鄭言師是個簡單的女人，她愛慕的是虛榮。從前她愛上齊維楨，被十九公主強(qiáng)力制止了，偏偏十九公主的生母安昭容還要依附于鄭貴妃，真當(dāng)是互相制肘。最重要的是，這位安昭容命好，可是生了個皇子養(yǎng)在爭貴妃身邊吶。一個有子，一個有權(quán)，二人之間可謂是千絲萬縷的交易呢。

    鄭氏之欲，其心可誅。

    靈均停在蘇竹林前，看著聶懿慢慢追上的身影。她回頭一笑：“聶大人，可玩兒夠了？”聶懿頓了一下又恢復(fù)那散淡眼神：“世上不是何人皆是齊維楨，我沒時間和無聊之人做戲。”

    靈均心中微微發(fā)汗，卻仍偏過頭一問：“你這是什么意思？”

    聶懿勾唇一笑，霧蒙蒙雙眼異常清晰：“我的意思是，我對你很有興趣?！?/br>
    這都什么事兒啊，靈均嘟嘟囔囔半天，且等到回到千秋歲的天心哈哈一笑：“有意思，這個聶懿倒是很有意思！我便愛這樣的男子，從不將人放到眼里，什么都是老子天下第一?！?/br>
    靈均嗤笑一聲：“此人恃才傲物，可是卻有大才，而又不只是圣賢書上那些廢話。你和他拼斗詩詞，他絕不會差，你若和他討論策論，幾乎能磕頭謝罪了?；实廴嗡鰢颖O(jiān)祭酒倒是有些眼色?！?/br>
    天心抬起長長的脖頸吐出口煙氣，雙眼迷蒙不已：“你若是嫁了他，你們夫唱婦隨，做那天下第一高傲的夫妻倒是美得很呢?！?/br>
    聶懿的眉眼散淡，不算俊美，然而超然淡雅。他有通天大才，不爭搶風(fēng)頭，可是一切了然于心。偏偏他性格冷僻，卻也不鐵石心腸，偶然有春風(fēng)撫柳之意。

    靈均輕輕嘆息，她就不信聶懿還能直接上門提親來。

    天心癡癡出聲：“你呀，學(xué)學(xué)你那個同窗陸無柳，聽說她看上了令狐家的令狐道反每日都和小麻雀一樣嘰嘰喳喳的跑到家里追男人，瞧你那出息?！?/br>
    靈均一口茶噴出來：“不會吧。”陸無柳是陸兆庭的孫女，又和戴國公長子孫飛卿夫婦有誼，端的是萬千寵愛。那女孩子她也見過，大選的時候便藏不住話嘰嘰喳喳，倒像是來玩兒的。后來落選之后也不慌張，聽說仍舊是受盡寵愛的。

    想一想令狐道反那囂張的臉和陸無柳嘰嘰喳喳的嘴，靈均輕輕咧嘴，這可有的戲看了呢。

    ☆、天驕

    靈均擱下筆輕輕看著烏臺前成群的烏鴉。

    這個季節(jié)像是來哄搶死尸一樣，烏臺前的腐朽氣味太過濃郁了些。好在鄭言師大小姐很有韌勁兒，追著聶懿不肯撒手，倒是給了自己獨處的時間。

    一個人的時候可以用異常冷靜的態(tài)度去面對繁重復(fù)雜的脈絡(luò)。

    立在窗外的身影也許久不見了。

    他總是用鷹眼追蹤著自己，像是觀察周圍有沒有任何雄性物種的靠近，以確定對雌性的掌控欲一樣。

    一身玄色的戎裝，總是慵懶沉默的身影，似乎與上雍的宮城格格不入，可是卻總是隱秘在別人看不到的角落。

    檀郎的身影已經(jīng)幾天沒有出現(xiàn)了。

    當(dāng)聶懿在窗邊的時候，他有意的讓對方看到他，并且有意無意的進(jìn)來sao擾她。

    無論自己多么冷漠，那個人棱角分明的俊美臉上只露出微妙的笑意。

    像是在告訴自己不要用聶懿做擋箭牌。

    “沒用的?！边@個人總是說道。

    靈均一時間不太習(xí)慣，可是又說不出來哪里不習(xí)慣。

    他將卷宗收拾好，在諾大的宮中漫無目的的走著。

    支道承的手越來越近了，她在朝堂上無論如何做蝴蝶停，都要與支黨口誅筆伐。鄭家似乎也不愿意放棄這個大好機(jī)會，尤其是怕父親剛剛又立大功而可能重回朝堂。

    就算自己是鐵人，心中的疲倦也與日俱增。每日間無趣的扯皮也許能夠敗壞支道承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可是絲毫沒有任何意義。

    她的眼睛忽然停住，幾乎無法挪動半步。

    那是一對年輕的男女，女人高挑英氣，應(yīng)是個劍眉星目的好女子。并未穿著像時下流行的宮中貴女一般穿的華麗繁瑣，而是勾勒出纖細(xì)腰身的紅色騎裝。

    那絕非是東施效顰，而是真正的英武女武官一般，帶著幾分野性難馴的力量感與不羈。

    她笑得很開心，又有幾分稚氣的可愛，長長的馬尾也顯現(xiàn)出喜悅的弧度。

    男人雖然并未如何回應(yīng)她，可是卻仍然不時的回應(yīng)她。

    真是衣服郎才女貌的美景。靈均掩下心中的不舒適，躲在廊柱后面看了半響。

    檀郎…這是自己第一次看到有一個與他談笑嬉戲的女子。他對細(xì)封婭婭如此漠視，以至于自己仿佛認(rèn)為他失去了一個男人去挑選愛人的能力。

    呵…靈均自嘲的笑笑。自己這是在干什么，人家來糾纏，硬是軟硬兼施的告訴他去找別人?，F(xiàn)在人家去找別人，自己反而像個怨婦一樣。那女子笑得很是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