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

    他彎身撿起丟在一側(cè)的黑傘，抖了抖，撐開。

    夜色之中，他背對(duì)著她，脊背挺得筆直。燈光照著他的輪廓，朦朦朧朧。

    雨越下越大。

    方薇仍仰面躺在地上，任由雨水沖刷，臉上已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

    男人回頭望了她一眼，良久，緩緩嘆了口氣。

    蹲下，替她遮去半邊風(fēng)雨。

    “我送你回去?！?/br>
    方薇望著頭頂那把黑色的大傘，神智一點(diǎn)點(diǎn)清晰。她看向他，許久才像是累極了似的，緩緩閉上眼睛。

    男人蹲在她身側(cè)，沒有打擾這一刻她的哀默。

    天地喧鬧，獨(dú)留此刻安寧。

    方薇終于睜看眼，眼神不再空洞，轉(zhuǎn)而被深深的疲憊所取代。

    男人不可察地呼了口氣，向她伸出手。方薇看了一眼，抬手握住。他的手掌有些涼，卻又莫名讓方薇感到一絲暖意。

    她借著他的力起身，狼狽地擦去臉上的水痕。衣服全然濕透，貼在身上，白色內(nèi)衣若隱若現(xiàn)。

    不知所措又尷尬萬分。

    男人挪開臉，將傘遞給方薇。脫下身上的襯衫，披在她身上。

    自己僅穿一件白色T恤。

    方薇披著他的黑色襯衫，襯衫上的味道已被雨水沖淡，只有一股綿熱的溫度絲絲傳來。

    “能收留我一晚嗎？”方薇緩緩抬頭，盯著他，

    男人微微皺眉，視線在天臺(tái)邊緣掠過，幾秒后終是松口，簡(jiǎn)單吐出一個(gè)字，“好?！?/br>
    一路上方薇閉著眼沒有說話，面色慘白，滿身疲憊。

    男人開著她的車，又快又穩(wěn)。

    車子很快駛進(jìn)小區(qū)，方薇透過窗看了一眼。小區(qū)毗鄰大學(xué)城，已有些年頭。房子在六樓，過道盡頭那戶人家門口擺著一排郁的綠植，一下子抓住方薇的眼睛。

    “他們孩子喜歡植物，家里已經(jīng)擺不下，只能放過道里?！?/br>
    方薇盯著那點(diǎn)綠色，沒接話。

    男人開了門，房子是一室兩廳，不大不小。

    “洗手間在那邊，你可以用?！毕氲绞裁矗腥宿D(zhuǎn)身到臥室拿了一套格子睡衣給她。

    “干凈的。”他說。

    方薇接過，輕聲說了聲“謝謝”。

    方薇出來的時(shí)候，男人已經(jīng)換了淺色家居服，拿著干毛巾坐在沙發(fā)上擦頭發(fā)。

    看見她穿著他的睡衣出來時(shí)，男人手上的動(dòng)作僵滯片刻。過會(huì)他淡淡挪開眼，用平淡的語調(diào)說：“吹風(fēng)機(jī)在柜子上。”

    窗外雨仍在下，室內(nèi)只有吹風(fēng)機(jī)嗡嗡的噪聲。

    方薇吹干頭發(fā)，整個(gè)人像被抽光力氣一樣疲憊。

    “喝了再睡吧?！蹦腥朔畔聼岷玫呐Ｄ?，對(duì)她說。

    “謝謝?！狈睫苯舆^，喝了一口，感覺溫?zé)帷?/br>
    男人話不多，方薇摸著杯沿，不知道該說什么，一切都太平靜了。他不好奇她的故事，甚至連問的興趣都沒有。

    “你的手還沒有包扎?！币暰€落在他手上，方薇淡淡開口。

    剛才他放杯子的時(shí)候，她清楚地看見他右手上大片摩擦后的傷口，傷口裸露著，紅彤彤一片。

    “無傷大雅?！彼袒亟^，似乎在刻意保持距離。

    方薇無力笑了笑，說：“別讓我良心不安。”

    男人看著坦然的方薇，最終妥協(xié)，找來藥箱。在藥箱里翻了翻，拿出一瓶碘酒和一支棉簽。

    “給我吧?！狈睫钡吐曊f，將碘酒瓶從他手中拿過來。指尖擦過他掌心時(shí)候，方薇感覺到了他的手抖了一下，不知道是因?yàn)樘圻€是其他。

    方薇低著頭，自顧自地抽了棉簽仔細(xì)替他清洗。時(shí)間緩慢流逝，房間安靜得能聽清彼此的呼吸聲。

    某種朦朧的情緒在周遭蔓延，兩人皆是不說話。

    蓋上最后一層紗布，傷口終于包扎完成。

    “好了。”方薇松了口氣。

    “嗯?！彼犚娝斫Y(jié)滾動(dòng)的聲音，近在咫尺。

    他比她高很多，即使是坐著，仍然存在著巨大身高差距。

    方薇一抬頭，正對(duì)上他低垂的眼眸。

    這是她第一次真真正正地打量他的臉。皮膚有些白，鼻梁高挺，眉目間有種游離于世俗外的超脫感。

    “能知道你的名字嗎？”

    “陸江?！彼芸旎卮?，沒有猶豫。

    “陸江……陸地與江河，真好記的名字?！狈睫碧撊醯匦α诵Γf：“我叫方薇?！?/br>
    陸江點(diǎn)點(diǎn)頭，輕聲說：“我知道?！?/br>
    方薇后知后覺地想起，在委托他寄照片的時(shí)候，留下過名字。

    想到照片……

    聲音低緩，她問：“照片什么時(shí)候能好？”

    陸江皺眉，沉吟片刻，問：“還要？”

    方薇沒接話。

    陸江看著她，情緒終于有了變化。輕輕一聲嘆息，方薇聽見他說：“很晚了，早點(diǎn)休息?！?/br>
    凌晨?jī)牲c(diǎn)，方薇沒有睡著。

    起身，開燈找水，卻無意打落床頭的擺件，撞擊地板發(fā)出一聲巨響。

    一分鐘后，門外傳來響動(dòng)。

    “咚咚……”有人敲門。

    方薇看著一地碎片，有些茫然。

    “進(jìn)來吧?！?/br>
    門打開一條縫隙，陸江帶著一副黑框眼鏡，衣袖半攬著，像是一直沒睡似的。

    他低頭看了一眼狀況，輕聲叮囑：“別下來，小心割到腳?！?/br>
    方薇默默收回腳，屈膝，坐在床上。

    陸江將地面的碎片掃干凈，每一次角落都不放過。

    “你也沒睡？”

    “嗯，有些照片沒處理完。”

    “很多嗎？”

    “不算多，剛弄好?！?/br>
    方薇抬眸，轉(zhuǎn)了換題，“……我好像感冒了。”

    吸了吸鼻子，果然有些堵塞。

    陸江聞言，轉(zhuǎn)身去拿了感冒藥和溫水。

    方薇就著水服下，“還能睡幾個(gè)小時(shí)?！标懡粗?，說。

    房間的燈被他按滅，客廳昏黃的燈光透過門縫照在實(shí)木地板上。

    “能不能陪我說說話?！狈睫蓖蝗徽f，聲音雖然微弱可陸江還是聽得清清楚楚。

    陸江手一滯，方薇抬起頭，目光淺淡卻讓人無法拒絕。陸江心中一處忽地就軟了下來，就在理智要他拒絕的時(shí)候，方薇再次開口：“有些睡不著。”

    往一側(cè)挪了挪，方薇徑自躺下，空出身邊的位置。

    陸江凝眉看了一眼，走到窗前，拉過凳子坐下。

    方薇仍背對(duì)著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抵是因?yàn)樗?jīng)歷過一場(chǎng)生死，陸江說話的語氣柔了兩分，“等明天看□□溫，要是還發(fā)燒就去醫(yī)院看看。”

    方薇埋著被子，點(diǎn)點(diǎn)頭。

    兩人又靜默一會(huì)，房間有些冷意，方薇將手縮進(jìn)被子，緩聲說：“你睡沙發(fā)嗎？”

    “嗯?！彼芸齑鸬?，頓了一下，又說：“在工作室將就一下也行?！?/br>
    “會(huì)冷。”方薇有些歉意的開口，“你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