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試探

    “沈七是十三歲凈身入宮的，前幾年的表現(xiàn)并不突出，三年后才調(diào)入司禮監(jiān)當差，并傳聞與一名宮女結(jié)成對食?！?/br>
    說到這的時候，越瑤頗為擔憂地看向蕭長寧，“此事你可知情？”

    此時正值隆冬，天氣陰沉，寒風凜冽，枯枝橫斜的瓦楞間仿佛凝著一層霜，慢慢的，這層霜也洇進了蕭長寧的眼底。她似是吸著了冷風，忽的嗆咳了一聲，手無意識地揉著鼻尖，說：“現(xiàn)在知道了……越jiejie，你繼續(xù)說?！?/br>
    越瑤唇瓣輕啟，本來還想勸長寧看開些，勿要陷得太深，但蕭長寧自小聰穎，不過是揣著明白裝糊涂罷了。勸說的話到了嘴邊，又被越瑤咽回腹中。

    旁人的故事，她插不了手。

    “沈七在司禮監(jiān)做了不到一年，侍奉先帝出城秋狩，也不知在那里犯了什么事，回來后便被掌印太監(jiān)罰以鞭刑，貶去了殿下的洗碧宮?！?/br>
    “此事我已知曉，越jiejie能查出他當年究竟發(fā)生了何事么？”

    “當年的掌印太監(jiān)早死了，已無從查證。不過，據(jù)說從秋狩回來，沈七的性格就大變樣了，仿佛換了個人似的，變得神秘莫測?！?/br>
    越瑤蹙起細眉，顯然也對此事百思不得其解，“他以前為人低調(diào)，去東廠后卻如魚得水，在前提督的教導下武學造詣精進奇快，并改名為‘沈玹’，不到兩年就成為了東廠支柱，從各處籠絡了以林歡、方無鏡為代表的番子頭目，又過了兩年，前提督病逝，沈玹接管東廠，越發(fā)張狂乖戾，東廠在他手里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頂峰?！?/br>
    “那，那個對食的宮女呢？”蕭長寧忽的打斷越瑤的思緒，小聲地問。

    “沈玹去了東廠后，身邊便再沒有女人了，那個宮女不知所蹤，約莫是斷了往來。畢竟沈玹心懷野心，坐到了那樣的高度，自然不屑于一個宮女的垂青了?！?/br>
    蕭長寧在心底松了一口氣，心道：還好，不管他曾經(jīng)如何，至少現(xiàn)在身邊只有她一人了……

    然而，這詭異的安慰只冒出了個苗頭，又被她狠狠掐滅。她在心里扇了自己一個耳光，罵道：蕭長寧，你在胡思亂想些什么？沈玹若真有過對食，那便是他始亂終棄，你能保證將來的自己不會重蹈覆轍，如那宮女一般被他遺棄？

    “對了，殿下，還有一事臣一定要告訴你?！痹浆幮愿窆⒅?，并未看出長寧心中的糾結(jié)，只拉住她的手，湊在她耳邊小聲道，“下個月年底太廟祭祖，殿下可知道？”

    “往年慣例，自然知道。”

    “到了祭祖那日，錦衣衛(wèi)開道，東廠護送，兩大陣營針鋒相對……臣希望殿下稱病在家，莫要去現(xiàn)場。”

    “為何？”

    只是短暫的一瞬，她腦中靈光乍現(xiàn)，瞳仁微微一縮，道：“祭祖是太后和錦衣衛(wèi)設下圈套，為的是對付東廠？”

    越瑤道：“具體內(nèi)情如何，臣并不是很清楚。長寧，你知道我的北鎮(zhèn)撫司一向中立，從不參與黨派之爭，霍大人的行動布防乃是至高機密，我無法窺知?！?/br>
    蕭長寧點點頭，心臟鼓動，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對。

    片刻，她眸色一動，問道：“既然是機密，越jiejie從何得知風聲？”

    越瑤抱臂倚在墻角，凝重道：“方才太后召見，突然要將我派去開封府緝查，并特意囑托我，無論京師有何動靜都不許擅離職守。話說到這個份上，我便是再傻也該猜到了。”

    “不對。”蕭長寧忽然出聲。

    越瑤疑惑：“哪里不對？”

    “太后知道你同本宮關(guān)系親密，又怎會當著你的面放出風聲？難道就不怕我參與其中，使她功敗垂成？”蕭長寧將微冷的指尖攏入綴了細絨兔毛的袖中，呼出一口冷氣，“她明知如此而為之，只有一個目的：是借你的嘴來試探本宮呢?！?/br>
    越瑤仍是不懂，眨巴著鳳眼問：“試探什么？”

    “試探本宮會不會向沈玹通風報信，亦是試探我是站在太后一黨，還是閹人一黨?！笔掗L寧垂著眼，望著小路上的水洼，似笑非笑道，“若本宮給沈玹報了信，她約莫也就動了殺心，會將本宮連同東廠一并鏟除?！?/br>
    “那殿下絕不能對沈玹說，裝作不知道便可！”越瑤焦灼道，“我若去了開封府，便護不到你！還有，皇上與你是一母同胞，你萬一站錯了隊，皇上必受牽連！”

    “皇上那兒你大可不必擔心，太后還用得著他，暫時不會有性命之憂，只是本宮這……”

    進退維谷，騎虎難下。蕭長寧心亂如麻，忽的轉(zhuǎn)身道：“本宮要回去了！”

    “慢著，長寧！”越瑤不放心地攔住蕭長寧，叮囑道，“事關(guān)重要，你要想清楚了再做決定！”

    蕭長寧點點頭。越瑤又道：“我把親衛(wèi)留在宮中供你差遣，人雖不多，但足以應急?！?/br>
    “不必了，越jiejie的人馬還是留在皇上身邊罷?！币娫浆幟媛稇n色，蕭長寧笑了笑，柔情似水的眼中閃著堅定的光芒，輕聲道，“別擔心，越瑤。自母妃死后，這么多年本宮都熬過來了，這一次也能逢兇化吉的?！?/br>
    “你……”越瑤還想說什么，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卻變成了一聲輕嘆，“你小心，如有需要，臣萬死不辭！”

    蕭長寧滿懷心事地趕回東廠，離約定的時辰才過了半個時辰。

    見一院之隔的對面門扉緊閉，沈玹并不在房中。

    這個時辰，或許在校場訓練番子？

    校場上人來人往，番子們舞刀弄棒訓練得熱火朝天，時不時喊出一聲尖長陰柔的口號。此時云墨低垂，視野仿佛變得廣袤無邊，沈玹一身玄青色武袍長身而立，光是一個背影便是說不出的英姿勃發(fā)。

    蕭長寧心中一喜，懸著的心有了著落點，當即邁動腳步，朝他走去。

    但走了兩步，她的稍稍安定的心又忽的提起，腳步慢慢地停了下來。

    她的視線定格在沈玹對面的拐角處。那里生著一叢虬曲崢嶸的紅梅，此時花期正濃，透過斑斑點點的紅香，隱約可見一名女子清麗的身姿。

    是名年輕的宮女，但容顏被花叢遮擋，看不真切。

    不知為何，蕭長寧忽的想起了小皇上和越瑤所提起的那名‘對食’，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愁緒，悶得慌。

    正怔愣著，沈玹與那女子的交談似乎到了尾聲。她看到不可一世的沈提督忽的站直了身子，朝那宮女拱手行禮，極盡尊重，而那宮女亦是屈膝，回以大禮。

    沈玹如此態(tài)度，讓蕭長寧更是堅定了自己的猜測。

    她直覺自己該默默離開，可腳卻像是生了根似的，不能挪動分毫。

    回過神來時，梅樹后的人影早已消失不見，唯有微風搖動滿樹落紅。

    沈玹回身，見到蕭長寧，沉穩(wěn)深邃的眼中似是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亮色，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