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會。

    李珠珠突然起身，往外走。卿衣問她：“你要去哪？”

    “我要去找父皇談曉綠的事?！?/br>
    卿衣連忙拉住李珠珠裙角：“可是你還在夢里?！?/br>
    李珠珠這才想起來自己還在夢里，往前一直走一直走也見不到皇帝。夢一層套一層，她弄糊涂了。

    李珠珠：“我要先徹底醒去，暫別你一會兒。”

    卿衣點點頭，右手一揮，李珠珠睜眼，她正躺在寢殿的床上。

    外頭亮堂堂的，之前在白日做夢。

    李珠珠起身，先整理發(fā)髻衣衫，整齊干凈，才去勤政殿。

    內(nèi)侍進殿傳話，不一會兒出來，告知皇帝在與左右丞相議事，請李珠珠稍候片刻。李珠珠點頭就在殿外候著，約莫過了一刻鐘，兩位大人從殿內(nèi)出來。緊接著，內(nèi)侍就宣李珠珠進殿。

    她提著裙子，風(fēng)風(fēng)火火，進去跪下來懇求道：“父皇！兒臣有一是要問，有一事要求?！?/br>
    皇帝正翻著奏折，抽出五分心思聽她說話。問道：“何事？”

    話到嘴邊，珠珠忽然生怯，咬了會嘴唇，才出聲。向皇帝打聽李遂的事。

    皇帝問：“你如何得知？”

    “有……有人告訴兒臣。”

    皇帝道：“謠傳?！?/br>
    珠珠知道這不是謠傳，便將實情詳細描述出來——只是隱去前后，避免讓皇帝知道她做夢的本事。

    皇帝坐在高位，一面聽她講，一面喝茶，至始至終很平靜：“李遂當斬?！?/br>
    李珠珠抬頭想問為何？但話到嘴邊已經(jīng)自己有了答案——因為她呀！父皇曾問過她，是否想當皇帝。她說想，那自然要排除其他競爭者了。

    所以……是她間接害了李遂？曉綠刺她沒錯？

    不，不是這樣的。

    皇帝在這個時候再次出聲：“李遂險惡用心?！?/br>
    珠珠憑膝蓋挪動，往前跪了些，靠近皇帝，似要伏在父親膝上，道：“女兒知道，父皇沒有加害他?！?/br>
    皇帝抬眼，看了看李珠珠，沒做聲。

    珠珠接著道：“堂哥自然是做不得儲君的，他也不會有這份心事，父皇大可將他遠遠放逐了了事?！?/br>
    皇帝再瞟李珠珠一眼，父女倆這般議論政事已經(jīng)好多次，所以這一句倒也不覺得奇怪。

    皇帝問：“你為何這么關(guān)心李遂？”

    “……”李珠珠答不上來。

    “福成?！被实壅f：“你應(yīng)該多關(guān)心自己。”

    李珠珠瞬間笑了，道：“多謝父皇?！钡灰粫?，她意識到了什么，抬頭一雙小鹿般的眼睛注視著皇帝。

    皇帝淡淡地避開她的眼光。

    “父皇……”

    “嗯？”

    “是有什么事，與兒臣有關(guān)嗎？”

    “呼爾汗唯一的王子，下月將來京師，和親?！被实壅f得很干脆，清楚明白。

    珠珠心頭一跳，心思飛轉(zhuǎn)，繼而笑道：“父皇要指派封郡主給他？”

    “呼爾汗盛禮隆重，欲與本朝公主結(jié)締。朕不打算提攜哪位郡主做公主?！?/br>
    珠珠一下急了，心是虛的。雙手抓住皇帝膝蓋：“父皇！我威威大敖，豈容蠻夷欺負！女兒可不想嫁到無毛之地！”她慌得很，腦子里和心里滿滿一百個不想嫁，至于為什么不想嫁，一直沒去想原因。

    皇帝將手緩緩扶上李珠珠的手，他的手是冰涼的，李珠珠當下一冷，似一個激靈又似一道閃電，快速寒徹全身?；实蹎⒋剑骸案３桑胁恢涟倌?，你不可以忘了，大敖百年前，也曾發(fā)于不毛之地，亦是蠻夷?！?/br>
    “女兒不敢忘?！?/br>
    “不過威威大敖，的確不會由外人欺負……”

    李珠珠眼睛里閃起了星光，差點要脫口而出“謝謝父皇，就知道父皇最疼兒臣”，卻聽見皇帝說了下半句——“所以呼爾汗的王子，將入贅大敖?！?/br>
    什么，入贅？

    李珠珠真擔(dān)心自己聽錯了。

    但是皇帝很快告訴她，呼爾汗的子嗣也不厚，只有這一位王子。王子入贅后常駐京師，輔佐珠珠，婦唱夫隨。兩國攜手，不失為上佳選擇。

    珠珠覺得身子些許軟，怎么會這樣呢？

    神魂俱游，竟飄飄然出竅，自行入夢去找卿衣了。

    夢中見到卿衣，他還是干凈一身白衣，髻梳得整齊，還戴了冠，認真得仿佛要去見什么重要的人——往常他這個樣子，李珠珠肯定要打趣他，此時卻沒有打趣的心情。

    卿衣似乎心情也不好看，李珠珠盯著他兩顆眼珠子，灰蒙蒙黯淡，三四分空洞。原來神仙也會失神。

    李珠珠心想，莫不是方才她同皇帝談話，卿衣已經(jīng)知曉了吧——畢竟神仙，神通廣大。

    她心里竟如做了壞事般內(nèi)疚和不自在，一時忘了卿衣只能探人夢境，聽不見夢外對話。

    卿衣擠出一個笑意，問她：“你去向人間皇帝打探著李遂下落沒有？他可還活著？”若是云螺還醒著就好了，不會像小小夢神一樣沒用，定早知道李遂生死存亡。

    “差不多探聽著了。”珠珠說，“父皇雖然沒有明說，但我有八成把握李遂未死。曉綠曾尋遍天牢不見，那說明李遂已經(jīng)被父皇放逐了?！?/br>
    “逐去何處？”

    “這我就不知道了?！?/br>
    卿衣道：“還得托夢告訴曉綠。”

    珠珠道：“那你快去，我在這里等著?！本蛊铺旎牟皇呛颓湟乱煌巴Ｇ湟乱虼寺犃宋⒄?。但他竟然也沒提出要帶李珠珠一起去，而是道：“借你夢一用，你且在這里等我?！?/br>
    珠珠點頭。

    他揚袖起一道風(fēng)，卷數(shù)片紅褐色的葉子跟著一道飛起來。葉子再落下時，卿衣已經(jīng)不在了，他從珠珠的夢中進入曉綠的夢中。

    珠珠在夢中等他，低下頭，見一雙繡鞋和幾片再次落在地上，安安靜靜的紅葉。

    卿衣過了一會出來，告訴珠珠，李遂被皇帝放逐了。

    珠珠聞言，立馬道：“那我們快去告訴曉綠?！?/br>
    卿衣心里想還是珠珠聰明，但面上不說，只道：“那你在外頭等著?！贝橹辄c頭后，卿衣便去找曉綠的夢。

    很奇怪，一旦要開始尋找曉綠，卿衣的視線就變得灰蒙蒙，穿著走著，手上身上都落了一層煙灰，臟了白衣。

    卿衣走過去，灰蒙蒙都不曾散，甚至有些嗆鼻。

    奇怪了，夢神找不見女妖精的夢了！

    以前遇到這種情況，卿衣都會去求助比自己法術(shù)高的卿洛，若再不行，舔著臉皮跟云螺服服軟……可現(xiàn)在，他一下子無助也無所適從了，仿佛突然失去家長的小孩子。

    怎么辦呢？

    繼續(xù)找唄。

    就像那些小孩子，硬著頭皮長大。

    期間，卿衣從幻境中出來三次，告知珠珠沒找到曉綠的夢，讓她再等等。三次出來時，人間分別是深夜、日落和清晨，晝夜交替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