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是高三下期了。

    高考的巨獸從蟄伏到攻擊, 咆哮著沖到面前。

    現(xiàn)在它獠牙對準心臟, 而所有人不得不殊死一搏！

    返校等著他們第一件事就是百日誓師大會。

    高三加上補習班，約二千五百名學生, 穿著整齊一致的校服, 齊刷刷站在cao場。一眼看過去，有如卷出白沫的湛藍海浪。

    紀亦百般推辭不得, 作為學生代表, 在主席臺上宣讀誓詞。

    他抿了嘴正兒八經(jīng)站在上面，脊背挺直, 把普通一身校服穿得陽光燦爛，青春意氣。

    倒也像模像樣。

    張胖子則在長桌后端著架子，目光激動。

    這是個嚴肅的場景, 但桑苑一看到他倆的組合就想笑。

    等紀亦抬手握拳說出“我謹以高三學生的名義在此宣誓”之后，下面一排排學生都擺出同樣的姿勢跟著他一起念。

    “嚴格自律，以學為樂，爭分奪秒，全力以赴！無愧于父母，無愧于老師，無愧于青春……”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火燒眉毛的急迫感，僅高三一個年級, 竟然遠遠超過了平時全校學生集合的分貝！

    二月氣息尚冷，但眾生聲音響徹學校上空時，空氣都似乎被攪動沸騰起來。

    要來了。

    學無止境，學海無涯。

    提高一分就能踩下千萬人，提高一分就是多一份全家人的希望。

    如果不拼盡全力，別人畢業(yè)是畢業(yè)，你畢業(yè)是失業(yè)。

    各種方式激勵學生的話由各科老師輪番上陣，敲著黑板吼出來。

    他們和以往每一屆高三學生一樣，每天早上眼睛睜開的時候，就跟自動運行的機器一樣，在腦海里滾動播放起各種各樣的單詞短語文言文。

    上課是無休止地刷卷子，聽錯題講解。

    休息時間往來穿梭要么看書，要么念念有詞。

    有時候?qū)嵲诔惺懿蛔?，有的學生還會在鬧哄哄的早讀課上突然哭起來。

    桑苑和紀亦也夾在高三大軍之中。

    一來作為市狀元候選人中特有潛力的代表，由學校表達了希望他們繼續(xù)參加高考的愿望。

    二來兩個人還是想通過高考，讓專業(yè)的選擇面多一點。

    如火如荼的當下，市一?？荚囈查_始啟動。

    高中兩年半所學的一切東西都要開始傾倒出來，已經(jīng)到檢驗成果的時候了。

    然而就檢驗的成果來看——并不理想。

    大概因為成功保送后失去了一大半壓力，從而動力也減小，桑苑這次考試慘遭滑鐵盧。

    成績一下掉到班上第四。年級排名也十位后面去了。

    她前面是陸之遙，李露，何瑤瑤。

    打高三和陸之遙換了座位后，一貫嬌里嬌氣的何瑤瑤就開始往另一個方向要強起來。

    她以前的喜歡異常果斷，現(xiàn)在的決絕也異常果斷。

    外表和聲音并不能輕易定義一個人，她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雖然她依舊會用輕細的聲音柔弱地訴苦：“我做夢都夢到因為做不來函數(shù)題，沒考起大學，我真的好難受?！?/br>
    李露一如既往地當獨行俠，不過來來往往的時候，總會帶個高考英語語法的小冊子，不?？础?/br>
    就連胡詩怡在年級上排名都往前躍了一整張單子。

    桑苑在一群進步的人當中格格不入，她為自己的不思進取而愧疚。

    而且也想知道紀亦愧不愧疚。

    ——畢竟那家伙牢固了一年半的年級第一突然掉下來了，被陸之遙重新?lián)尰厝ァ?/br>
    默寫6分，他拿3分。

    翻譯10分，他拿5分。

    詩文36分，他總共18分。

    全都打了五折，齊齊整整。

    就算他數(shù)學稀里糊涂考出滿分，也追不上語文和陸之遙的差距。

    她趁著在圖書館遇到的時候悄悄問他：“掉下第一了不難過嗎？”

    紀亦一抬眉，笑得純粹：“我寒假沒怎么看書。我又不是神，不學習還能拿第一那才奇怪?！?/br>
    “不難過？”

    清華保送還繼續(xù)留校后，盯著他們的眼睛就多了起來。

    尤其這家伙還曾一本正經(jīng)帶著高三學生宣誓。

    落下神壇后多少會有些心里落差吧。

    “可能有覺得丟臉?！彼麡O其坦率，“不過這是我自己造成的結(jié)果，也沒什么好念念不忘著難過的。等我沖回去……”

    他聲音突然停下，話鋒一轉(zhuǎn)，不好意思起來。

    “對了桑桑，二模后我們可能有段時間見不了面?！?/br>
    “為什么？”

    紀亦很慫地承認錯誤：“我和語文老師打賭，下次詩文考30分以上。如果沒考到……”

    桑苑托著腮，似笑非笑：“怎樣？”

    紀亦抿了下嘴：“缺一分，就在頭上扎一根辮子?！?/br>
    她頓時期待：“那我更要來看你?！?/br>
    他趴下去，挑起眉喃喃：“被你看到我扎辮子，絕對比考不了第一還丟臉……”

    “沒事，”桑苑揉揉他頭發(fā)，“你怎樣我都要?！?/br>
    “這可是你說的！”

    他又高興起來，面帶春風。

    ***

    不學習就會輸。

    哪怕對象是紀亦，也逃不過這個規(guī)則。

    桑苑開始每天昏天暗地的學習。

    時間飛快朝著市二模的測驗日接近。

    某日她照常放學回家，走出校門三十米沒到，就站住了腳。

    她沒想到會看到這樣的畫面。

    半大的小孩子單手撐著墻，腿斜跨著，用手腳將差不多年紀的小姑娘困在墻角。

    還掛著斜斜的笑容。

    這副小混蛋的模樣，讓人很難想到他之前還因為摔傷了腳，而趴在他哥肩膀上哇哇大哭。

    被他困著的小姑娘跟小兔子似的。

    眼淚汪汪，長長的頭發(fā)垂落在胸前，有如洋娃娃。

    察覺到有人經(jīng)過，小姑娘立刻用求救似的目光看向這邊。

    桑苑有點于心不忍。

    猶豫片刻，她走上前，拍拍男孩腦袋。

    “別做壞事?！?/br>
    拍哪里不好，偏偏是腦袋！

    這可是男子漢全身上下最尊貴的地方了！這樣一拍，感覺自己像是什么小寵物一樣。

    營造出來的強勢氣氛一瞬間被打破，對方揉了下腦袋，轉(zhuǎn)過頭羞愧地大喊：“誰她媽敢打擾老子——”

    稚嫩的嗓子喊出與年紀完全不相符的粗話。

    桑苑從他身邊拉過淚汪汪的小姑娘，嚴肅看著他：“你哥呢？”

    見到是她，男孩瞬間軟化下來。

    他摸了下后頸，垂著頭囁嚅：“我沒欺負她……”

    桑苑沖小姑娘抬了抬下巴。

    在她的示意下，她趕緊背著書包跑掉。

    然后，桑苑的視線低垂下來，聲音略顯嚴厲：“那你在做什么？”

    對方又變成怯懦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