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吃東西的時候分外仔細(xì)，絕不敢灑下一滴湯汁在桌子上。

    陸無硯畢竟不習(xí)慣吃早膳，就算是心情好的時候偶爾吃一次，也只不過幾口。更何況他看著方瑾枝抬著小胳膊喂他也挺辛苦的樣子，雖然他蠻享受，可也心疼她。

    他揉了揉方瑾枝的頭，說：“三哥哥吃飽了，瑾枝自己吃吧?！?/br>
    方瑾枝點點頭，咽下嘴里的蓮花酥，卻有些疑惑地問：“三哥哥，你……不是不與人同食嗎？他們都說……你的潔癖很嚴(yán)重……”

    “如果我說我并沒有潔癖，瑾枝信嗎？”

    方瑾枝愣愣望著陸無硯。

    陸無硯卻輕笑了一下，捏了捏她嬌嫩的臉頰，道：“快吃吧?！?/br>
    他側(cè)躺在臥榻上，已經(jīng)閉上了眼睛。

    “三哥哥，你要睡覺嗎？”方瑾枝怕自己在屋子里吵了他。

    “不睡，就瞇一會兒。你吃你的東西?！?/br>
    方瑾枝越發(fā)悄聲地吃東西，不敢發(fā)出一點聲音。她吃幾口，都要轉(zhuǎn)過頭來望一望陸無硯，陸無硯實在是太安靜了。

    她輕輕放下手中的勺子，輕手輕腳地走到陸無硯身前，小聲問：“三哥哥，你睡著了嗎？”

    陸無硯沒有答話。

    方瑾枝就踮著腳拉了拉陸無硯身上的裘衣，可是她個子太小了，縱使踮著腳尖也拽不到陸無硯另一側(cè)的裘衣。她環(huán)顧四周，小心翼翼地搬過來一個鼓凳，爬到鼓凳上給陸無硯拉不平整的裘衣。

    見終于蓋好了，方瑾枝悄悄松了口氣。

    可是下一刻，她的手腕忽得一緊，整個人已經(jīng)被陸無硯從鼓凳上拽下來。陸無硯翻了個身，將方瑾枝擁在了懷里，抬手間，又將身上的裘衣蓋在了方瑾枝的身上。

    “三哥哥？”方瑾枝小聲喊他，可是只聽見陸無硯淺淺的氣息。

    方瑾枝心中疑惑：竟是不知道三哥哥還有夢游的癥狀！

    知道陸無硯昨夜沒怎么睡覺，現(xiàn)在一定困得很。免得吵醒了陸無硯，方瑾枝也不敢亂動。陸無硯的懷抱十分溫暖，沒過多久，她就沉沉睡去了。

    等懷里的小姑娘睡熟了，陸無硯緩緩睜開眼，他凝視著懷里睡夢中揚起嘴角的小姑娘，不由將吻輕輕落在她的額頭，久久不曾移開。

    第19章 質(zhì)子

    陸無硯抱著方瑾枝睡著時，另一邊卻發(fā)生了爭吵。

    長公主將密信摔到地上，冷眼睥了一下翹著腿的陸申機，道：“瞧你生的好兒子，就知道給本宮闖禍！”

    “那是你生的，我可沒生孩子的本事?！标懮隀C嗤笑。

    長公主懶得跟他斗嘴，她手指在桌子上輕輕扣了兩下，似對陸申機說，又似自言自語地說：“告狀的人太多，快壓不下去了。為今之計只有先將無硯關(guān)起來一段時日?！?/br>
    陸申機猛地摔出手中的茶盞，白瓷碗摔得粉碎，茶湯濺臟了長公主正紅色的褶裥裙。陸申機站起來，一步步走向長公主，逼視她，質(zhì)問：“楚映司，你真的是一個母親嗎？”

    他指著垂鞘院的方向，大聲質(zhì)問：“無硯的癖性你不是不知道，你要把他關(guān)進骯臟逼仄的牢房？你怎么不干脆殺了他！哈！真的，你殺了他吧，一了百了！”

    陸申機靠得太近，憤怒的氣息撲到長公主的臉上，長公主伸手去推他，怒道：“陸申機！我什么時候說要把他關(guān)在牢房里了？他也是我兒子！你要我怎么辦？文武百官讓我交人！總是要做做樣子的，他打了皇帝啊……”

    “打那小皇帝一頓又怎樣？”陸申機冷笑，“要不是我，他早死在亂軍中。要不是你，他坐不穩(wěn)這么多年的龍椅。要不是無硯……”

    陸申機長長嘆了口氣，他皺著眉，十分復(fù)雜地望著長公主。前一刻還氣勢滿滿，卻在提起兒子時一片頹然。他有些疲憊地說：“映司，你知不知道無硯代替你那弟弟遭遇過什么？不，你不知道。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回來以后就變了一個人！”

    他嘲諷地冷笑。

    陸申機寬大的手掌捏住長公主的雙肩，他吼：“你告訴我！你會怎么對待敵國的皇帝？怎么對待敵國叛王送上的質(zhì)子？你說??！”

    “別說了！”長公主奮力推開陸申機，她雙手撐著桌子勉強支撐著自己不倒下。淚水從她的眼眶里滾落下來，她哽聲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個孩子是無硯……”

    陸申機像是聽見最大的笑話一樣，他仰天大笑，久久才停歇下來。

    他一步步后退，朗目之中是說不清的失望。“你是我陸家的媳婦，是我陸申機的妻子，更是無硯的母親?？墒悄阈闹兄挥心愕某一适遥〔恢?？一個母親認(rèn)不出自己的兒子？你知不知道曾經(jīng)無硯是我的驕傲，是我陸家的驕傲！他天生聰慧，讀書更是過目不忘。陸家的孩子沒有一個能比得過他?？墒堑人貋砭腿玖艘簧砉竹?。如今更是仍要按照你的吩咐裝出跋扈的德行！你不許他讀書，不許給他找教導(dǎo)先生，不許他顯露半點才華。以后也不許他科舉，不許他為官，更不許他從軍！”

    陸申機幾度哽咽，“如今提到無硯，人們都會說他是無用、紈绔、冷血的怪人。你滿意了？”

    長公主臉頰上早就淚水縱橫，可是被淚水浸濕的眸子卻閃過一絲異色。她抬起頭，有些心涼地望著陸申機，毫無聲息地說：“申機，我們和離吧?！?/br>
    “你說什么？”陸申機顯然沒有反應(yīng)過來。

    長公主壓下心里的翻江倒海，“衛(wèi)王至今未死，敵國虎視眈眈。朝中老臣又打著還權(quán)圣主的名義逼我離宮。可一旦我離宮，那些腐朽的老家伙只會欺凌川兒！他們忌憚我登帝，忌憚你手中兵權(quán)，甚至可笑到忌憚我會把無硯推到皇位上……”

    “你是名滿大遼的少年將軍，二十年的軍旅生涯，你比我更明白戰(zhàn)亂對于一個國家意味著什么！只要我還活著，就絕對不會允許大遼陷入戰(zhàn)火的涂炭中，更不會允許楚家王朝葬送在我和川兒的手中！”長公主堅定搖頭，“這次回來，我本來是要告訴你，我必須將你手中的兵權(quán)收回，只有這樣才能堵住悠悠之口！”

    陸申機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他怎么都沒有想到她這次突然回來是打的這個主意。

    “你先別說話?！遍L公主擺手，阻止陸申機開口。

    “在你和無硯的眼中我并不是合格的妻子、母親?？晌摇€算了解你。你天生將才，半生戎馬。你離不開手中的重刀和一身的鎧甲。倘若讓你為我楚家離開疆場必是不舍。我楚映司也沒有資格再讓你做半分的犧牲。”

    長公主苦笑，“當(dāng)年年幼無知，逼你當(dāng)這個駙馬實在自私。如今和離，你就無需放權(quán)，無需交出兵符。你還是威風(fēng)堂堂的陸大將軍，無硯也不必再因為我這個母親而委曲求全?！?/br>
    陸申機大笑。他一時分不清這個女人哪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