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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子濡濕的眼眶,孺慕的眼神,欣慰地笑了笑。 茹蕙跟著四爺磕頭,卻在磕下去時狠狠翻了個大白眼兒。 府里女人誰個用度不比她驕奢,這老頭不去說,偏就逮著她這老實的欺負,壞老頭。 抬起頭時,茹蕙臉上的表情已恢復了溫馴柔軟,似乎被莫名訓斥也真的沒有生一點兒怨氣。 皇帝嚇唬完了兒媳婦,又刷了兒子的親近度,滿意地帶著兒子圍著玉米地開始轉(zhuǎn),茹蕙看著那父子二人帶著內(nèi)侍走了,一把拉住欲跟上的大兒子:“一會兒回暢春園之前,先到額娘那里來一趟?!?/br> 弘曜沖著他額娘甜甜一笑,轉(zhuǎn)身追著父祖跑了。 看到弘曜很快便回到身邊的皇帝得意地用余光瞥了兒媳婦一眼,轉(zhuǎn)頭又看見拉著兒子手不放的弘旲,想了想:“茹佳氏身子壯實,年紀輕,也會養(yǎng)孩子,若能再給朕生幾個好孫兒,就更好了?!?/br> 四爺抬頭看了一眼他爹,又回頭看了一眼幾十米外的茹蕙,唇角揚起,對著他阿瑪?shù)拖骂^:“兒子領(lǐng)旨?!?/br> 皇帝瞇著眼,看著綿密的玉米地,想著李氏與她的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心中冷哼:不就比茹佳氏多生了個女兒?且等著吧,茹佳氏再生三個后,看那女人還敢不敢不拿他兒子當回事兒。 李氏很冤枉,她是很將四爺當回事兒的,奈何,已經(jīng)四十歲的她這些年身子骨兒確實不好,比起茹蕙來更是一個天一個地。再者,成日下地,風吹日曬雨淋的,再好的肌膚,它也會變粗變黑啊,李氏哪里敢去和老天爺拼臉皮呢,只能跟府中所有的女人一樣縮在屋里養(yǎng)著,要不,她只怕四爺連看她一眼都嫌礙眼。 弘昀躺在榻上,看著他額娘手里拿著針線出神,抬手用手中的帕子捂著嘴輕咳了幾聲。 被咳聲喚回神的李氏抬起頭看向弘昀:“咱們說到哪兒了?啊,對,福晉選的人,你看中那家? 照我說,瓜爾佳氏比富察氏好,瓜爾佳氏一族在朝中勢大,富察氏這兩年也有兩個得用的,可到底還是比不得瓜爾佳氏,佟佳氏也好,那可是王爺養(yǎng)母家的女兒,你若娶了回來,王爺指定喜歡,再有……” “額娘。”弘昀無奈出口打斷李氏的白日夢:“額娘,兒子這身子骨兒,若挑了這幾家,只怕是結(jié)仇,而不是結(jié)親。” 話剛說完,弘昀又低頭捂著嘴咳了起來。 看著兒子咳嗽的樣子,李氏的眼淚打濕了眼眶,她掏出手絹子邊擦眼角邊罵:“你個討債鬼,你回來干什么?讓你跟著茹佳氏哪兒不好?偏要回來,你額娘早失了寵,你跟著只能受苦,哪里有個好,你偏犟,你犟……” 說到后來,李氏再忍不住,捂著臉痛哭,兒子戀母她知道,可是,早在茹佳氏救回他時,她就跟這兒子說過,讓他跟著茹佳氏,哪怕做也要做個孝順兒子的樣子來,可弘昀這孩子他性子太純善,不肯離棄生母,哪怕是做樣子也不肯,這些年,茹佳氏的作為她都看在眼中,那個女人有兒子,卻也并不介意照拂弘昀,因為弘昀也是爺?shù)膬鹤印?/br> 可是,弘昀從不肯親近茹佳氏,到現(xiàn)在,王爺終于放棄了,可是,她的弘昀,她聰慧孝順的弘昀身子骨兒還沒養(yǎng)好啊,他這一回來,茹佳氏再沒可能把他當親兒子照管了,她弘昀以后就要拖著這么個病弱的身子一輩子,現(xiàn)在,便是連選妻也不能由著性子,以后的日子,又該怎么辦??? 聽著額娘一聲接一聲的哭號,弘昀喘著氣躺倒在枕上,望著屋頂弘昀急促地一邊喘息一邊苦笑,額娘的算計,他怎么會不知道,可是,阿瑪也說了,當初救他的那枚丹丸,是弘曜額娘僅有的救命丸,給了他,再沒有了,這些年,他連一丸萬金難求的養(yǎng)生丸也用過好幾瓶,可是,這身子也照舊養(yǎng)不過來,到了這個景況,便是連阿瑪也放棄了,這才會在他再一次提出要回到額娘身邊后點了頭。 閉上眼,腦中閃過在東小院中的一幕幕,弘昀知道,他的心思,從沒瞞過弘曜的額娘,所以,除了為他準備調(diào)養(yǎng)身子的一切所需,她從不做多余的事,她待他客氣卻也疏離,雖然用心,卻又從不過線,把他當一個孩子照顧,心里卻一直把他當做一個大人尊重,所以,她由著他親近額娘。 弘昀伸手按著胸口,急促喘息,她從來不稀罕多一個兒子,一個心里想著自己生母的兒子。 “弘昀,弘昀。”李氏驚嚇地看著臉色蒼白,滿頭大汗、連呼吸都無比困難的大兒子,一跌聲喚人取來藥丸服侍他吞下去。 止喘的藥丸服下一刻鐘,弘昀的喘息終于平緩了下來,他睜開眼,歉意地看著一臉驚怕的李氏:“額娘,兒子沒事兒了,你別擔心。” 李氏跌坐在榻前的椅子上,低聲哽咽:“好好的,怎么就犯病了?” 弘昀苦笑,“弘曜的額娘說了,兒子心肺傷損過重,情緒一激動就會犯病,今兒是兒子不好,動了嗔念,以后兒子一定注意不再這樣了?!?/br> 不能大喜大悲,不能發(fā)怒,不能吃咸的食物,不能吃太油膩的食物,可以馭馬,卻不可快,不能開弓,于是便不能射獵;不能冷,不能熱,不可太飽,不可饑餓,不能去人多的地方…… 他明明是個十五歲的少年,本該風華正茂,卻活得比六十多歲的皇瑪法還像老人——這樣的他,即便娶妻,也不過是讓一個可憐的女人陪著他守活寡罷了,如此,又何必呢。 弘昀睜開眼,看著榻邊的李氏:“額娘,兒子要養(yǎng)身子,你跟嫡額娘講,娶妻的事等兒子過了二十再說吧。” 李氏滿臉驚異抬頭看著弘昀:“為什么要等二十?娶妻本就是讓她照顧你的身子骨兒,你怎么反倒說為養(yǎng)身子不娶?” 弘昀深深吸了一口氣,心里第一次感到了疲憊,只是,他卻不得不說:“弘曜的額娘說,男兒的生長會持續(xù)到二十歲,兒子想等等,再等幾年,看身子能不能好點,兒子身子若好了,以后選妻的人選,就能擴大范圍,就能給你選個滿意的兒媳婦,兒子現(xiàn)在的身體,便是娶回一個,也不過是擺在那里看,說到照顧兒子……” 弘昀的目光落在一直默默站在角落處長相平常,卻行事周到、細心體貼的大丫頭:“小東一直做得很好?!?/br> 順著弘昀期盼的目光,看了一眼一直垂頭站著的十三四歲的小東,再想想方才兒子不過是聽著自己哭了一場,便急得犯了病,如果意愿被違背,兒子又會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