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住地與眾人說著話，正是說著一口流利漢語的加菲爾德先生。

    榮十八面帶熱情笑容，緩步迎了上去。傅朔撓著腦袋，嘖嘖兩聲，頗有些不好意思地對著等候已久的眾人一拜，朗聲道：“對不住了，實在對不住。讓大家等了這么久。我們出門兒其實挺早的，結(jié)果走到半路，竟然看見個人躺在街當中，也不知道是生是死。教馬夫探了探那人鼻息，唉，卻是沒救了。根據(jù)他們洋人的規(guī)矩，見著死人，不能移動，得等捕快來，所以我們不得不繞道而行，這才耽擱了不少時間。”

    十八娘連連說不打緊，隨后迎了眾人入門。那一眾外使也跟著魚貫而入。

    十八娘為了迎接外使，特地好好布置了一番，那些外使的興趣似乎不小，然而等見了實物之后，反應反倒變得平淡了許多。流珠暗暗觀察著他們的反應，不由心上微沉，待歇息之時，便手中捧著茶杯，對著幾位低低相談的外使，微微一笑，隨即對著那充當翻譯的加菲爾德先生道：“兒見幾位先生，似乎覺得我們那三錠織機也無甚新奇之處，卻不知在閣下的國家里，都用著甚模樣的機子呢？”

    加菲爾德抿了口清茶，微微一笑，緩聲說道：“老實來講，跟我二十年前在汴京所見到的紡織水平相比，宋國如今，已經(jīng)進步甚大。只可惜在大約百余年前，梨子國便有人發(fā)明了能一次紡三根棉線的機器，且已經(jīng)在整片大陸的十數(shù)國家都得到了推廣。要知道，我們的工匠們，已經(jīng)著手研發(fā)一次能紡六根線的機器了。所以，對于幾位外使先生來說，十八娘的機子，實屬普通。雖與我國織機不大相同，但異曲同工。”

    流珠并不意外，只點了點頭，而在旁的榮十八娘等人聽了，卻都是面色一變，萬萬不曾料到，這在本國已算得上相當先進、甚至都還沒怎么能推廣開來的機器，在這些洋人看來，根本就和老古董差不多了。

    流珠但長長嘆了口氣，隨即眉眼一彎，又與加菲爾德聊了起來。趁著旁人不注意時，流珠笑看著那位先生，低低說道：“兒方才聽幾位先生說的話，倒也不覺得全然生疏。”言及此處，她淡淡說了幾句簡單的英文，說老實話，時隔許久，她所記得的英文基本也都是最低級的水準了。然而即便如此，加菲爾德卻仍是有些驚異地挑了挑眉，抬頭看著她，笑道：“二娘見多識廣，令我驚訝?！?/br>
    流珠搖了搖頭，緩緩說道：“兒有甚大見識？若是有機會，倒也想像先生這樣，揚帆出海，四處航行，只可惜此身困于內(nèi)宅，只怕這輩子都擺脫不開了。”

    加菲爾德蹙著眉，沉聲道：“二娘若是有心，也不是全無機會。之前外使們向陛下提出了通商之策，陛下言辭間雖有些抵觸，但是之后，外使又和大皇子深談了一番。那位殿下也許是年輕較輕的緣故，比陛下好說話許多，也善于尋找折中之法。他告訴我們，全面開放海域，準允底下百姓和洋人通商，估計是行不通，但是可以設(shè)置皇商一職，由朝廷特批一些商人與海外貿(mào)易，至于貿(mào)易的貨物，只要朝廷規(guī)定個范圍便是。殿下說，若是這般的話，陛下絕不會再反對?！?/br>
    流珠眨了眨眼，心里暗道：傅從嘉……倒是個會想法子的，偏能兩面討好。這少年看著仿佛稚拙，不懂官場老油條那些潛規(guī)則，但他心里面，可明白的很，難怪傅辛對他如此愛重。

    設(shè)立皇商……流珠眼珠微轉(zhuǎn)，將目光緩緩移向身邊，視線在屋內(nèi)逡巡了一番，卻不曾看見徐明慧。流珠收回視線，又想道：她被傅辛所困，估計是逃不開的，別說去大海上了，八成連汴京城都出不了。不過，若是朝廷果然設(shè)立皇商，她可以找人代她出海，同那些洋人貿(mào)易。她所屬意之人，自然就是頗有能力，行事果決，又一時不急著成親的徐明慧，就看這明慧小娘子有沒有這份心了。

    她又與加菲爾德聊了些話，均是在試探國外如今的發(fā)展狀況，只可惜越是試探，她越是暗自心驚。而另一面，徐明慧不在屋中，卻在院內(nèi)，正和出來透氣的傅朔說著話。那傅朔真是渾身上下，半點兒規(guī)矩都沒有，隨隨便便地坐到臺階上，兩手分別搭在膝蓋上，嘟著嘴，發(fā)著呆，活跟臺階上長出的一顆大蘑菇似的。

    徐明慧從屋內(nèi)走出之時，差點兒不曾留意，踩到他衣角上。她猛然回過神來，連忙移開步子，那男人聽見動靜，瞇著眼，后仰脖子，帶著些許鼻音，慵懶說道：“你也出來透氣兒了？”

    徐明慧勾了勾唇，點頭嘆道：“可不是。咱們當是獻寶，人家卻權(quán)當做是在看古董。雖然人家面上不曾顯出嫌棄之色，可兒這心里，卻頗有些自取其辱的感覺?！?/br>
    傅朔低低笑著，伸了個懶腰，隨即站起身子，轉(zhuǎn)頭道：“哎，你是阮二娘家里什么人??？”

    徐明慧淡淡望他一眼，笑著答道：“是二娘亡夫的哥哥的女兒，殿下可算得清？”

    傅朔撲哧一笑，抿著唇道：“也太小瞧我了?！彼嗣掳?，先是嘟囔了句又冒胡渣了，隨即又低聲喃喃道：“竟然是個寡婦?！?/br>
    他這話聲音放得極低，徐明慧也沒聽清楚。傅朔張了張口，正欲說些什么，屋里面的榮十八娘卻招呼起來眾人前去用午膳，說用的蔬菜都是所雇傭的女工往日種下的，菜品也是女工親自下廚做的，都十分用心，叫大家好好嘗嘗。傅朔努了努嘴，笑著道：“走。民以食為天，咱吃飯去?！?/br>
    徐明慧心里對他頗有些興趣，但覺得這人十分有意思，便又問起了他航行之時如何進餐，在那些異國里又吃過哪些新奇食物。傅朔頗有耐心，講起故事來更是講得波瀾四起，雖說有點兒一驚一乍的，但實在好玩，徐明慧聽著，不由連連發(fā)笑，對大海那面的世界，也生出了更多的好奇之心來。

    而屋里，阮流珠聽說行將用膳，便緩緩起身，卻又聽得加菲爾德對著眾人笑著說道：“我有件事，想要拜托大家。我已經(jīng)拜托過很多人了。在下二十多年前，曾經(jīng)意外來過汴京一趟，期間和一位大戶人家的丫鬟生出了情意，但是由于時隔已久，當時的我也語言不通，所以我的記憶已經(jīng)模糊了，這次再回來，找了很多回，也沒能辨認出我曾經(jīng)住過的地方，自然更找不出當年的那位佳人……”

    第62章 閬風歧路連銀闕（二）

    聽得加菲爾德之話后，眾人都來了些興致，在席間詢問起加菲爾德這段舊時佳話的細節(jié)來。卻原來將近二十五六年前，不到二十歲的加菲爾德在一艘名叫飛翔者號的船上擔任船醫(yī)，隨著伙伴們四處航行，結(jié)果船在走到宋國邊上時，遇到了颶風。

    “我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