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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珠雙眸微張,心上一緊,卻聽得連氏顫聲道:“阿莞寫的一手好字,又詩文絕佳,那少傅見了后,便極其賞識,說要阿莞去他府上住幾日。阮鐮比他品階低,處處被他壓著,便無可奈何,送了阿莞過去。阿莞還當那人是貴人,做了好一番準備,最后卻是有去無回。到底是奴籍,人家只當他是個玩物,玩物若是玩壞了,扔了便是……” 流珠大怔,幾乎失言,而面前的連氏愈哭愈是悲慟,幾乎是哭軟了身子,上氣不接下氣,懊惱道:“妾年輕時候,倒是個混不吝的,甚都不怕,一派天真,然而妾……實在沒有本事。既救不了阿莞,辜負了他的期望,又看顧不住你,眼睜睜地看著阿珠受了這么多年的欺侮,你還差點兒被那阮家大郎作弄死……妾過成這副田地,哪還有臉去和那人相見?相見,倒不如不見……” 流珠紅唇微動,卻是什么話都說不出來。連氏的哭聲在她耳邊響著,忽高忽低,半晌過后,流珠緩緩垂眸,兩手稍稍用力,撐扶住連氏,溫聲輕笑道:“娘這是說的甚話?只有相見,才有轉(zhuǎn)圜之機,才有可能把這仇,報復回來?!鄙陨砸活D,她又低聲問詢道:“娘,你可知道,那阮家大郎為何這般欺侮于兒?兒記得,有那么一段時日,咱們住在偏院,那馮氏對咱們不聞不問,倒也相安無事,怎地后來,愈發(fā)記恨起來了?” 那連氏抬手擦了擦淚珠兒,卻是搖了搖頭,道:“妾不清楚。確實有很長一段時間,馮氏雖心有怨憤,卻也懶得搭理咱們母女,可后來也不知怎么了,她對你,愈發(fā)看不順眼,屢屢出手,簡直恨不得置你于死地似的?!?/br> 流珠聞言,輕撫著她的手兒,緩聲道:“娘,兒與加菲爾德先生接觸了幾回,這人,確實是能托付終身的男人。他如今既然有意,娘也不必推拒。只是娘如今的身份,倒是有些棘手……不過咱們對于勛國公來說,也是可有可無的玩意兒,娘不愿意見他的話,兒出面和他說上一說好了。” 連氏點了點頭,流珠眼眸清亮,定定地凝視著眼前這淚水漣漣的婦人,心中暗自嘆道:這一轉(zhuǎn)眼,二十余年過去,眼前的這女人,幾乎是一點兒大膽聰慧的“小荔枝”的影子也無了。生離死別,百般無奈,早將這人曾有過的,那么一點出格的棱角,磨得半點兒不剩了。 第68章 掣得明珠似月寒(四) 流珠命車夫?qū)⑦B氏送回宅院,自己則單拉了匹雪白駿馬,踩鞍而上,手持紅色韁絡(luò),稍稍一思,便往女工院落馳去。入了院內(nèi)后,女工正在暫歇的間隙,大約是這些小娘子往日做工,不常出門的緣故,天花一疫對于她們幾無影響,后來種了痘,更是沒有憂慮了。 流珠微微笑著,但與她們寒暄一番,又同恰好待在院中的弄扇一起,檢查了一遍剛剛趕制出的紗布口罩。弄扇但笑著巧聲道:“恭喜娘子,賀喜娘子。奴方才剛從家里頭過來,府上的仆侍們,及小郎君小娘子,都替二娘高興呢。二娘這番功績,是自己掙來的,不曾沾了誰的光,哪個不佩服二娘?徐大哥兒親自接的圣旨,瞧著雖沒甚表情,但面上肯定也是沾了光的——一品的外命婦,四字國夫人,有幾個有這般榮耀?以后二娘,和國公夫人,非但算是平階,倒還比她高上一些呢?!?/br> 流珠勾了勾唇,沒有說話。 傅辛之所以給她這榮耀,約莫是有為了以后鋪路的打算,但是同時,也有打壓洋人的意味。她雖想到了牛痘之法,但是最后實施的人,可是加菲爾德先生,這事情傅辛也是知曉的。然官家只封賞流珠,卻對加菲爾德只是賜些財物,畢竟若是教人知道救了京中百姓的人是個金毛洋人,這大宋國的臉面何在? 受了這功祿,雖非流珠本愿,但這功祿,也并非全然沒有好處。國夫人雖都是一品,但是流珠是四字,馮氏因阮鐮獲封,卻只是二字,因而論起品階了,流珠倒是比她高上一些,行走起來,倒也方便。日后相見時,馮氏還要對她行禮呢。 只是聽說是徐子期接旨后……流珠心上一滯,抿了抿唇,略略有些心煩,但又招了那法號潮音的優(yōu)婆夷來,因平素弄扇不在時,便是她管理女工,便佯作與她有關(guān)于女工之事要談,引她入了屋內(nèi)。那潮音面上一派平靜,只隨了她入屋,然而二人剛一入座,潮音便輕輕一笑,開門見山道:“兒知道,二娘想說甚。二娘也不用再打太極了,只要是與國公府有關(guān)的事兒,兒但聽二娘的吩咐。” 流珠緩緩笑了,溫聲道:“和聰明人說話,向來省事兒?!?/br> 潮音那略顯狹長的眸子微微瞇了起來,分明是個素衣尼姑,此刻卻多了些邪氣與媚意,口中但道:“只可惜兒和小妹,也無甚大本事,只能聽些壁角,離間挑撥而已。雖說如此,但也有那么幾件事兒,能與二娘說上一說?!?/br> 她頓了頓,凝聲道:“天花一疫,在國公府內(nèi)鬧得十分厲害。有那命大的,如喻盼兒那小弟,染上之后又好了,只是留了麻子,但印子已漸漸淡了。不過呢,這小兒耳朵里犯了病,左耳有些半聾,但也不算太礙事兒。這可急壞了喻盼兒呢?!?/br> 天花會引起許多并發(fā)癥,尤其炎癥,譬如喻喜麟這般,多半是得了中耳炎,卻貽誤了治療。流珠聽后,重重一嘆,暗自覺得十分幸運——畢竟徐瑞安雖也得了天花,但幸而沒有生出什么并發(fā)癥來,雖也在白皙的小胖臉上留了麻子,但時日久了,也會變淡,再不濟也能涂些東西遮掩,似喻喜麟這般,實在是倒霉了。 潮音又道:“國公府里頭,頭一個得疹子的,就是這喜麟小兒。國公夫人對他十分嫌棄,連帶著喻盼兒都不待見,將兩人趕出了國公府,住進了阮二先前養(yǎng)劉端端的那院子里,可是讓喻盼兒寒了心。喻盼兒搬出去之前,和劉端端說了會兒話,沒過多久,劉端端便流產(chǎn)了,兒也不瞞二娘——實是兒那小妹干的,將這臟水,潑到了喻盼兒身上。” 流珠心上微凜,不動聲色地眨了眨眼,削蔥根般的玉指,輕輕絞著指間錦帕兒,但又聽得潮音道:“二娘覺得兒狠么?”她低低笑了兩聲,“二娘還是不要攔著兒的好。當年虎丘冒賑大案,阮鐮名為反貪倡廉,實則卻是在打擊政敵。兒那爹爹,不過就是因往常和太子一派走得近些,說不上是黨派,就遭了這樣的禍事?!?/br> 流珠沒有說話,但輕輕搖了搖頭,潮音低下頭來,輕輕捧著手中白瓷茶盞,又笑道:“阮大郎發(fā)了熱,但未曾起疹子,卻把國公夫人嚇得夠嗆,但又不敢親自探望,最后竟是榮十八娘不管不顧,親侍病榻。后來大夫來看,說是傷寒,大郎沒過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