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傅辛早早出殯，眼睜睜地看著高儀偷放阮宜愛的骨灰入內(nèi)，之后又著人將棺材釘入地內(nèi)，甚至還費了好一番心思，找出了那些所謂暗衛(wèi)來，一一除了個干凈。

    他自己都想問問自己，這到底算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呢？

    他卻是不明白，三分對親父的恨，五分由生母帶出的憐愛，加上兩分若有若無的喜歡，到底不等于十分深情。

    【傅從嘉番外終】

    133、番外五

    榮喜·謝何兄怨榮何喜

    榮十八娘原本喚作榮熙，而依照榮六那文采，自然是取不出這個“熙”字來的。最開始時，榮六給女兒取的名是榮喜，家人亦一直呼做喜娘，而十八娘嫁給阮恭臣后，男人嫌她名字俗氣，便給她改了個字，這才有了榮熙這個名字。后來和離之后，十八娘這名字，便又改回榮喜了。

    徐子期登基之后不久，榮六自請辭官，去了離汴京不遠的鄉(xiāng)下養(yǎng)老，時不時便運些自己種的白菜蘿卜，往榮喜府上送去，搞得榮十八娘和崔坦，每月里總有那么幾天，非得吃白菜和蘿卜不可。眼下，榮老先生又著人送菜到府上來了，榮十八娘哭笑不得，夜里對鏡卸妝之時，朝著埋頭畫圖的崔坦說道：“大把不要錢的白菜蘿卜，正好給了你，好好練練廚藝?！?/br>
    崔坦抬了抬眼鏡，自書案邊上抬起頭來，瞇眼笑道：“好。娘子讓我練，我便去練，必要把那白菜蘿卜，全都做了菜?！?/br>
    榮喜抿唇一笑，隨即又壓低聲音，緩緩說道：“爹爹辭官而去，也算是聰明之舉。官家年少時，作風(fēng)冷厲，手段狠絕，這才得了個徐鐵凜的名號，現(xiàn)如今雖瞧著好似春風(fēng)化雨一般，發(fā)政施仁，恩威并濟，可兒這心里，總覺得不大踏實，阿郎你為他做事，可要小心為上。便好似前朝襄武帝，也曾搗鼓出過獎勵發(fā)明的政令，可那也不過是應(yīng)時所需罷了，末了又頒下了驅(qū)洋令，也是應(yīng)時所需而已。”

    崔坦一笑，低聲道：“娘子放心，我只管著發(fā)明及督工，旁的事與我何干？”

    榮喜轉(zhuǎn)念一想，覺得正是這個道理，因而也不再過于憂慮。她心上稍寬，隨即又轉(zhuǎn)過身來，柔聲道：“蕭四哥他們抓了個大賊，要接連幾日徹夜審問，也無暇看顧那幾個孩子，他便求兒幫著照看。兒思量著，不若干脆將他們接到咱家里住上幾日吧？那幾個孩子，你也都見過不少回了，除了阿勝年齡小，有些愛哭，其余都不是愛吵鬧的，必不會煩擾了阿郎你?！?/br>
    崔坦瞇起眼來，道：“不煩，不煩，接過來便是。*和羅瞻，都有些奇思妙想，往常來咱府上時，便讓我也跟著開了幾回竅。阿勝雖是個愛哭鬼，卻長得玉雪可愛，我疼惜還來不及，哪里會覺得煩擾。”

    榮喜點了點頭，心上卻是一嘆。

    她與崔坦成親之后，瞧了幾回大夫，大夫都說她底子不好，只怕極難有孕。崔坦分明十分喜歡孩子，可卻毫不介懷，且還寬慰她，說是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不管哪一樣，都是十分好。

    崔坦此時忽地又開口道：“卻不知阿勝的姓氏可曾定下了？”

    榮喜道：“定下來了。之前二娘說，必須姓蕭，蕭四哥說，他又不是親爹，還是要姓傅，因而便呼作傅勝。復(fù)生，復(fù)勝，叫得也順口?！?/br>
    崔坦點了點頭，忽地又一嘆，道：“前些日子上街，腳下邊走著路，手里頭邊捧著書，誰曾想忽然感覺腰間一輕，再一抬頭，卻是個五六歲的小郎君偷走了我的錢袋。我到底是大人，一把拽住了他，又問他為何不去讀書，是誰要他偷錢。那小子許是才開始干這勾當(dāng)，一下子慌張起來，一抽一抽地哭。”

    榮喜聞言，蹙眉道：“小孩子不知事，干起這種偷搶的勾當(dāng)，必是有人在旁挑唆?！?/br>
    崔坦言辭間也很是著急，道：“可不是么？我強留了那小郎君半下午，領(lǐng)著他去吃餃子，看雜耍，又教他識了幾個字，最后總算是見著了這小郎君的爹娘。不曾想，竟是相熟的舊人?！?/br>
    榮喜詫異道：“舊人……是哪一位？”

    崔坦道：“正是那位阮良臣及盼姐兒。二人可謂是顛連窮困，赤貧如洗，家里面則是繩床瓦灶，室徒四壁，比你嫁與我之前我家里頭那番境況還要可憐些?！?/br>
    榮喜垂下眼瞼來，低低說道：“不必理他們。他們淪落至此，怨不得別人。先前襄武帝雖抄了國公府，卻也多少留了點兒家底，兒也舍了些銀錢，結(jié)果全被阮二郎酗酒尋歡，糟蹋了個干干凈凈。盼姐兒著實可憐，真真是白費一番心機，現(xiàn)如今娘家婆家兩面靠不上，親弟弟投井而死，從前也算是官家千金，現(xiàn)如今卻窮得魚生空釜，無糧可炊……想接濟他們罷，又怕他倆那性子，賊心不死，如跗骨之蛆般又貼上了，胡鬧一番，誰的臉上都不好看?！?/br>
    崔坦悶聲道：“我沒忍住，偷偷給那小郎君塞了些碎銀。”

    榮喜輕笑一聲，也不怨他，隨即道：“罷了，給了就給了。不是兒胡亂猜度，只是教一個五六歲的小郎君出來偷錢，多半就是二郎和盼姐兒唆使的。被偷的人轉(zhuǎn)臉一看，見是個五六歲的小孩兒，哪里會多計較，只怕都見他可憐，隨手賞他些銀錢，長此以往，可不就是個如意算盤。”

    二人也不再多說此事，榮喜話鋒一轉(zhuǎn)，又對著崔坦笑道：“自打二娘將名下那幾間鋪子俱都轉(zhuǎn)給弄扇之后，這小娘子做的，是愈發(fā)風(fēng)生水起了。她前些日子給兒遞了信兒，說是在汴京城外又開了幾間鋪子，且還做起了定做洋裝的買賣。是了，汴京里的洋人愈來愈多，她這買賣做的，正是時候。阿郎，你可要定做一身兒？那洋裝雖說有些古怪，可穿起來，卻是極顯精神的?！?/br>
    崔坦紅了耳朵，連忙擺手，道：“不必了，不必了。你去做一身，我看你穿便好。”

    榮喜瞧著他這副模樣，巧笑數(shù)聲，隨即又道：“弄扇被二娘調(diào)/教出來了，是有本事又靠譜兒的人，跟著她一塊兒干，必能賺錢。前些日子，高儀公主，哦不，她現(xiàn)如今已不是公主了，瞧兒，竟是叫得順口了。她啊，也上門去找了弄扇，說是要投錢做買賣，兒瞧著她現(xiàn)下那副精神，竟有些懷念當(dāng)年，兒和二娘、*他們，也是這般風(fēng)風(fēng)火火，只盼著能闖出來……唉，兒不曾趕上好時候，現(xiàn)下也沒那份兒心氣兒了，錢就讓給她們賺吧。”

    崔坦呵呵笑著，無論她說甚么，他只管點頭稱是。榮喜細細凝視著他，不由得倏然莞爾。

    那年阮恭臣行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