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太穩(wěn)，他勉強(qiáng)躬身施禮，然后恭聲道：“望天尊指點(diǎn)?！?/br>
    “你可知為何清虛子、妙雋子、扶桑子、寒謙子等人遠(yuǎn)勝于你？別跟我說是因?yàn)樗麄儽饶懵犜?，更討太清喜歡?！?/br>
    謝遙剛想說因?yàn)樗麄冝k事兒比較利索，可是沒出口就被天尊駁回了。

    “太上者，至高而無為也。從你們?nèi)绾瓮瓿梢患聝壕妥阋钥闯霾罹嗔?，洞玄子，你功利心太?qiáng)?！碧熳鹄湫σ宦?，譏誚地說道，“把黃泉押送回宗門就能得你師尊賞識，把黃泉俘獲就能得仙道尊榮，想得多好啊?？上宕朔囂降膮s并非你的忠心，而是你有沒有心。若你忠，那這件事就是有意而為，趨利而已。若你不忠，那就是心有私欲，不足以成大道，直接殺了便是?！?/br>
    謝遙臉色一白，顯然被戳中了心中某些隱秘的想法，他低下頭道：“也就是說弟子怎么做都是錯的？”

    “你聾了么？太上無為，只要你對事情本身有了想法，那么就是錯的?！碧熳鸩荒偷氐馈?/br>
    “這么說，弟子不能押送黃泉回來？”

    “你腦子里裝的都是北海的水么？我說的是‘無為’而非‘不為’。無為而為，不爭自成，太清安置的事要成，你內(nèi)心卻不能對此事有想法。記得，太上之道不可有心。”

    謝遙踏上仙途正是因?yàn)閮?nèi)心強(qiáng)烈的渴望，最開始渴望那位無暇仙子，接下來渴望拯救人道危城，最后則是渴望成大道，破命局。但是這種支撐著他在道途上走下去的“渴望”，此時反倒成為了阻礙。任何一名太上道修者都是這樣，他們所面臨的最艱難的問題也不過就是“有為”二字，成就大道的執(zhí)念往往是他們無法得道的理由。

    太上無心啊……

    謝遙若有所悟，心中躁動漸趨沉淀，最終不起一絲波瀾，他額上的青帝百花印愈發(fā)深沉，這墨綠色幾乎要從皮膚上流淌下來。他再次施禮，神色間染上了與清虛子相似的漠然：“多謝天尊指點(diǎn)，弟子知矣?！?/br>
    天尊似乎不想再搭理他了，天上的清光很快淡去，聲音也是漸漸渺遠(yuǎn)：“太上道并非無情道，冷漠絕情者天下比比皆是，但可成太上的也不過寥寥數(shù)人，莫走錯路了啊……”

    謝遙點(diǎn)點(diǎn)頭，從地上撿起拂塵，然后騰云往通天神脈而去。

    在他前行的方向上，云青正與鯤艱苦地對峙著。

    她所處之地比鯤高上不少，但是鯤正一點(diǎn)點(diǎn)上升，速度雖慢，距離卻也不容小覷。此時她還被縛于諸罪魔紋中，一邊承受著極端情緒的沖擊，一邊還要應(yīng)對種種道途迷障。

    “魔道正統(tǒng)？有你這種人在的魔道根本枉稱正統(tǒng)！殺心至此，邪門歪道罷了！”

    這是一名南海魔道散修的叫喊，他被大日黑天真焰燒成焦炭的時候之前一直在喊這句話，表情凜然而鄙夷。強(qiáng)烈的痛苦與瘋狂的恨意伴隨著這人清晰的面容涌入云青的神魂。

    那時候她就想過，所謂正統(tǒng)，到底是怎么劃分的呢？憑什么天底下有這么一部分人就能自稱正統(tǒng)呢？她所修的傳承能助前輩得道，那能不能助她得道呢？

    “魔女你不得好死！”“饒命啊，我不想死！”“活著……”

    這是寒來城的散修，那天夜里她一把火將千人化作枯骨，那些人焦黑的面孔一一閃現(xiàn)。憎惡、怨恨、渴望交織在一起，丑陋而瘋狂的情緒填滿云青的心神。

    是啊，活著，誰不想活著？若是長生的路只容得下這么些人，那么為了自己的生而壞他人性命的行為究竟是對還是錯呢？為什么道途不能夠?qū)捜莸刈屆恳粋€人都長生呢？

    一張張亡者的面容不斷閃現(xiàn)，一個個伴隨著死亡而生的困惑沖擊著她的心神，最后這些紛亂的魔影竟然定格在一張十分熟悉的面容之上。

    阿芒盤膝坐在地上，雙目神光凜凜，面容英武，他的神情與云青一模一樣，柔和而溫順。

    他第一次清晰地說出一句完整的話：“殺了我，你便能得到想要的一切嗎？”云青神色驟變，雙目瞬間張開，天書運(yùn)轉(zhuǎn)到了極致。

    第一百四十八章 斷罪成軀，誅生成念

    如果說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人是永遠(yuǎn)不會背叛云青的，那個人一定是她自己。

    至少在十二年前，孤身從眾妖追捕中逃出生天的云青仍然是相信著阿芒的——他是絕對不會離開的，絕對不會傷害自身的，因?yàn)樗褪撬约骸?/br>
    大概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對自身有了不信任呢？

    早在西北雪山里就有了苗頭，南海十年鎮(zhèn)守，無盡殺戮之后，她對阿芒的質(zhì)疑就開始變得更加明顯了。云青對阿芒的態(tài)度也多少能夠映射出她內(nèi)心對自己的態(tài)度，她開始懷疑了，懷疑這樣輕易就可以剝奪生命的自己。既然作為半身的她能夠毫不猶豫地將無辜者送上絕路，那么同為半身的阿芒會不會也能毫不猶豫地對她下手呢？

    伴隨殺心而生的是懷疑，而懷疑中又產(chǎn)生出了殺心，兩者相生，當(dāng)殺意逼近云青的承受極限時，她就會謀劃如何下手。可是當(dāng)她認(rèn)為自己有必要除掉阿芒的時候，另一個更為嚴(yán)峻的問題出現(xiàn)了——既然她有信心殺掉阿芒，那么和她沒有任何區(qū)別的阿芒也一樣可以殺死她。所以在夭闕塔中已經(jīng)決定要除去后患的云青并沒有動手。

    她到底還是忌憚著這樣的自己。

    玩弄生命的人最終會迷失在這種生命輕失的巨大恐懼中，最后導(dǎo)致自身的滅亡。

    阿芒還是很安靜地坐著，溫和而沉靜地看向云青，他總能捕捉到云青游離在他周身要害的視線。

    天書正在瘋狂地運(yùn)轉(zhuǎn)著，可是云青什么也看不見，眼前一片漆黑，如同深淵一般。算天算地不算自己，這是天書第一次完全失去效力，因?yàn)樗齽倓傇噲D看清楚自己的過去。

    云青最后還是閉上了眼睛，她有些疲憊地揉著眉心。

    生死亂我真魔念，十萬種極端的情緒同時爆發(fā)也不如她自己心里那點(diǎn)恐懼來得讓她動容。

    她也盤膝坐于虛空，與阿芒的虛影寂然相對，任憑周身魔影叫囂，魔紋漸縛漸緊。

    這是咒言顯化的虛像，云青這么告訴自己，但是這個虛像卻不得不讓她開始正視一些問題。

    “殺了我，你便能得到想要的一切嗎？”阿芒又一次開口，聲音清晰地傳入她的腦海，振聾發(fā)聵。

    “不能?！痹魄嗥届o地回答，“只會讓我身體殘廢，徒失大助?！?/br>
    “殺了我，你便能得到想要的一切嗎？”阿芒重復(fù)著這個問題，溫和的視線開始有了某種逼迫之意。

    “不能?！痹魄嗌砩系哪Ъy終于攀上了她的側(cè)臉，魔影開始啃噬她的骨rou，“只會讓我心中有暇，雜念旁生?！?/br>
    “殺了我，你便能得到想要的一切嗎？”阿芒突然向她伸出來手，這個體格超乎尋常的大漢將蒲扇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