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雪蘭河一人獨在殿中, 身旁茶幾上擱著一盤海瓜子, 他原順手就想拿一個，剛伸出手, 看見手背上的紅疹子, 自己暗罵了自己一句, 連忙縮回手來。他朝內(nèi)室望了一眼，可看見重重帷幕后靈均安臥的身影, 不由地眉間微微蹙起——他方才與靈犀所說的話, 其實半真半假，靈均恢復(fù)得甚好是真, 而其原因究竟是不是因為他回到東海水府之中呢？雪蘭河自己并不能確定，只是短短幾日間，靈均氣血增長如此快, 著實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從袖中掏出金鈴，右手捻訣，片刻后金鈴輕搖，身前的水光漾起，透過水光, 他看見了雪心亭。

    “這兩日在東海如何？”雪心亭面上略有疲憊之色, 問他道。

    雪蘭河如實將這兩日發(fā)生的事情都說了，尤其是慘死的漁民和雙目受傷的侍衛(wèi)：“……眼下這狀況，我也無法確定行兇之人究竟是誰。你看是不是請君上來一趟？”

    雪心亭面露難色：“君上他……眼下恐怕走不開?！?/br>
    “怎么了？”

    “瀾南上仙狀況不太好，君上這些日子一直守著她，不曾離開過?！毖┬耐さ溃澳慵热贿€無法確定是否與幽冥地火有關(guān)，那就繼續(xù)探查，待有了明確線索，再讓君上過去吧?！?/br>
    雪蘭河點頭，關(guān)切道：“瀾南上仙怎么了？”

    雪心亭搖頭嘆氣：“自那日你們出了老風(fēng)口后，瀾南上仙便病倒了，君上一直守著她，你不必太過擔(dān)心?！?/br>
    雪蘭河回想那日在雪峰下的情景，瀾南上仙獲知真相之時，又氣又急，想來是深覺愧對靈均，愧對東海，才一下子病倒了?！叭粲惺裁词?，你一直要告訴我?！彼┬耐さ?。他與雪心亭都是自小跟著三青鳥在昆侖山長大，瀾南上仙對他而言如師如姐如友，眼下知曉瀾南病重，他自是心焦不已。

    雪心亭應(yīng)了：“你自己也得小心?！?/br>
    水光漸淡，直至斂去，雪蘭河復(fù)將金鈴收入袖中，想著雪峰中病重的瀾南上仙，又想到慘死的漁民，又想到靈均奔涌激蕩的脈象……林林總總，在他腦中反復(fù)穿插，卻是一點頭緒也沒有。

    重重帷幔深處，一直在昏睡中的靈均，眼皮輕微地顫了一下。

    夏侯風(fēng)給東里長摘椰子時，挑了個最大的，有東里長腦袋兩個大。原本是想讓老爺子多喝些椰漿，消消火，可現(xiàn)下他有點后悔了。東里長捧著兩個腦袋大的椰子，對著墨瓏怒目而視，讓人擔(dān)心保不齊下一瞬他就會把椰子砸過去。

    “你再說一遍！”東里長覺得墨瓏是不是中邪了，怎得要他離開東海就這么難。

    墨瓏和顏悅色道：“此番并非我的本意，而是天鏡山莊的雪蘭河求我在此地多留些時日，幫他留意是否有可疑人等。我說我家老爺子還有大事要辦，肯定不能答應(yīng)，他是求了又求，求了又求。我看他也是一把年紀了，輩分比老爺子你還高，也不好太駁他的面子，這才勉強答應(yīng)下來?！?/br>
    作為看著墨瓏長大的人，他這點小伎倆東里長怎么可能看不穿，自然不信：“他求著你？我看，是你求著他吧？！”

    “我哪里有事需要求他?！?/br>
    “他現(xiàn)下能進出水府，你自然想求他帶你去見靈犀?！睎|里長越說越氣惱，越看墨瓏是越覺得他沒出息，“就為了個女娃娃，又不是什么三頭六臂的神人，你至于這般戀戀不舍么？你下半輩子就預(yù)備在海邊上過了？”

    “沒有，老爺子你想太多了?！蹦嚭醚院谜Z地哄他，“最多半年吧……不超過一年……”

    白曦在旁聽著，覺得東里長這話說的有些毛病——論容貌，靈犀確是上上之姿，三頭六臂的神人自然沒有她好看，瓏哥戀戀不舍也是情有可原的。

    不知該怎么勸架，夏侯風(fēng)只好再接再厲地從樹上又摘下一個椰子，好心好意剖開來，遞給墨瓏：“來，嘗嘗，要不咱們尋個涼快地方坐下來慢慢聊。這日頭忒毒，把老爺子脖子都曬得通紅?！?/br>
    “是是是，咱們坐下聊?！蹦嚸Φ?，接過椰子來。

    東里長被他方才所說“半年”“一年”的話氣得夠嗆，那里肯坐，連手中沉甸甸的椰子都不想要了，氣呼呼地往墨瓏身上一扔。墨瓏笑著一閃，躲過椰子，不妨自己手上的椰子一顛，里頭清涼的椰子汁倒有一半全灑到他領(lǐng)口上。

    “哎呀！可惜了！”白曦惋惜道，也不知是惋惜被東里長丟了的椰子，還是被墨瓏灑出來的椰子汁。

    墨瓏也不著惱，朝東里長笑道：“老爺子，從小你就告訴我，再生氣也不能糟蹋東西，這回你可沒做到?！鳖I(lǐng)口處被椰子汁浸透了，濕濕的，粘粘的，弄得人極不舒服，他本能地拉扯了下領(lǐng)口。

    東里長眼尖，一下看見他領(lǐng)口下包扎傷口的布條：“你受傷了？”

    “沒什么，不小心被魚鰭劃傷了。”墨瓏輕描淡寫，順手已經(jīng)又將領(lǐng)口整理好。

    對他已然太過熟悉，愈是想要遮掩要緊的事情，他就愈是一副風(fēng)輕云淡的模樣。東里長沉著面，伸手就要拉開他的領(lǐng)口。

    墨瓏本能地躲開。

    “別動！讓我看看?！睎|里長喝道。

    “老爺子，你何必……”

    墨瓏話未說完，領(lǐng)口已被東里長拉開，緊接著又揭開包扎傷口的布條，露出肌膚上方方正正的傷口。

    “……你、你……”東里長氣得已快說不出話來，“玉呢？玉呢？！那可是你護身的玉??！”

    自然不能說實話，說弄丟了估計老爺子也不會信，墨瓏只好沉默不語。

    與瓏哥在一塊兒那么久，卻從來不知曉他還有塊玉在身上，夏侯風(fēng)詫異地打量那傷口：“你將玉藏在身上？”話未說完，他就被東里長一把撥拉開。

    “說，你是不是把玉給了靈犀？”東里長緊盯著墨瓏，不讓他的眼神有絲毫躲閃。

    墨瓏暗吸口氣，只得點頭。

    東里長抬手指著他，手指、手臂，乃至整個身體都在微微顫抖，半晌說不出來，最后重重打了墨瓏一巴掌……

    還從未見過東里長動手打墨瓏，夏侯風(fēng)和白曦一時間全都愣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墨瓏不動也不躲，只低低道：“我知道錯了，老爺子你消消氣?！?/br>
    東里長怒道：“去把玉要回來！”

    “不行?！蹦囌Z氣雖溫和，卻是十分堅決。

    東里長失望之極，盯了他半晌，才疲倦道：“好，你愛怎樣就怎樣吧。如今你也大了，用不著我這老頭子在眼前惹嫌。我走了，再也不會來管著你……”邊說著邊拖著腳步，轉(zhuǎn)身離去。

    “老爺子……”

    墨瓏心中難受，上前欲拉住他，卻被東里長狠狠甩開。

    “連你娘的玉，你都能給出去！你的心里難道還有什么舍不下的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