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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德帝力薦,立即招來內閣的極力反對。隆德帝考慮再三,決定啟用。柏茂清親自起草了征訂文書,并在百十號著名的晉商商隊中精心挑選。 自從啟用了晉商,一路上的糧草消耗、匪患風險都由商隊承擔,節(jié)省了朝廷的人力物力,補濟也十分及時充足。只不過官鹽轉成私鹽,需要極嚴密的監(jiān)管,也一直是柏茂清親自督查。八年來,收效甚好。誰曾想兩年前山東、河南兩地大旱,柏茂清被查出私吞賑災銀兩,致兩地餓死災民無數。 一朝禍起,株連九族,滿門抄斬。 血腥的大干戈之后,這條特殊的補給線卻保留了下來,如今是三哥奕栩在監(jiān)管。太子拿給林偵的是去年戶部已經審核過的鹽票,上頭還有三哥的印章。 林偵要做的是核對,其實就是要他學習一下如何查驗。一張張檢看,林偵一邊估算著軍事重鎮(zhèn)的兩季糧草供養(yǎng)多少兵士,一邊也驚于鹽道的含金量,感嘆這樣的國防買賣都能攬得到,也能做得到,晉商勢力果然不可小覷。 天邊朦朦擦亮,日頭沒出來夜的清涼已是有些散去。林偵抬手解開領口的扣子,拿起茶碗要喝水才見已經干了,正要叫王九,忽見門邊站了個人。這一眼看過去,心里咯噔一下,趕忙起身跪地,“兒臣奕楨參見皇父!” 隆德帝負手而立,一身薄綢長衫連腰帶都未結,十分隨意,“起來吧?!?/br> “皇父有話要問兒臣只管叫兒臣前去,怎勞動圣駕親臨?” “并無話?!甭〉碌蹟[擺手,抬步走到桌旁,隨手拿起林偵書寫的記錄翻看著,“朕夜里批奏折亦過了時辰,想往山上走走再歇,路過看你房中亮著燈就過來瞧瞧?!?/br> “皇父為國事cao勞,亦要保重龍體才是。”林偵畢恭畢敬地站在一旁,從王九手中接了茶,捧著手中奉上,“皇父,用些紅棗參茶?!?/br> “不必了?!?/br> 隆德帝擱了冊子,轉身看著林偵打量一下,“穿上外袍,隨朕一道上山?!?/br> “兒臣遵旨?!?/br> …… 昨日雨后山上積下水霧,天邊露出一條光線,照得山林霧氣朦朦,鳥兒輕啼婉轉,幽深的綠清新涼爽,沁人心脾。 林偵攙扶著隆德帝,父子二人走在山間青石道上,一路說著話,“朕年歲大了,夜里睡不著,看看奏折打發(fā)時光。你倒也常熬夜么?” “哦,也不常。只是落下的多,不下些功夫,恐辜負大哥有心栽培之意。” “奕杬輔理朝政多年,跟著他好生學著?!?/br> “是,兒臣定當竭盡心力?!?/br> “朕原想明年再放你下去,奕杬倒先提了,也罷,早些歷練也好,只是,書還是要讀?!?/br> “是?!?/br> 第一次與隆德帝這么近距離接觸,沒有燈光,昏暗中,老父的聲音倒覺慈祥,林偵也放開些膽子,“皇父的書,兒臣至今讀了不足十分之三?!?/br> “嗯,不急,要沉下心參透文中之意,莫要貪多,流于浮表?!闭f著,隆德帝略頓了頓,“這些年你功課倒還沒有落下多少。” 林偵點點頭,接受著來自老父第一次隱晦的夸贊。 “你對西洋格致學倒是用心?!?/br> “哦,”林偵笑笑,“原是覺著新鮮,伯倫特也是個有趣之人。后來學著方見格致學理論之精,數字雖枯燥,深究起來,大有學問?!?/br> “嗯,”隆德帝點點頭,“伯倫特是個博學多才之人,朕也隨他學了一年。如今他除去在文華殿教課,也在欽天監(jiān)擔職?!?/br> “皇父卓見,格致學于天文、地理均有建樹,若是能為我所用,必得助益。” “嗯,此次承德避暑朕原本也點了伯倫特,后來他又請辭,說趁著夏日松土要往薊州研究什么土質。回去后,你問問他,許是有些成果?!?/br> “兒臣遵旨。” 說著話,已是來到積雪亭。霧氣越重,跟隨的小太監(jiān)忙將絨毯子鋪在亭欄上,隆德帝托著林偵的手落座,捶了捶膝,“朕一向走不得山道,這么一點子路倒覺乏累?!?/br> “皇父哪里話,兒臣記得兒臣小時候隨皇父往萬壽山去,一個人跑野了去,奴才們都尋不著,還是皇父追著找到兒臣。當時倒只管嚇哭了?!?/br> 隆德帝笑了,輕輕點點頭,“眾兄弟中,當屬你最頑皮?!?/br> “比九弟還頑皮么?” 四目相對,林偵一挑眉,父子二人一道笑了。 小太監(jiān)奉茶上來,林偵伺候端了遞給隆德帝,自己解下腰間水袋。 “你倒帶了水?” “是?!?/br> “從小就是個水葫蘆。” 林偵笑笑,見隆德帝不飲自己的茶,只看向他,林偵忙把自己的水袋遞過去,隆德帝接過抿了一口,淡淡的咸味又似酸甜。 林偵道,“這是兒臣自己調的?!?/br> “嗯,倒是解渴?!?/br> 喝了水,見隆德帝的手還擱在膝處,林偵屈膝在身邊給他握了按摩,身后跟隨的王九也忙跪下,捧起另一條腿,不按摩,輕輕敲打起來。 正捶著,隆德帝眉頭一蹙,忽地低頭看王九,林偵有些納悶兒,“皇父,可是不適?” 隆德帝只管看向王九,“你倒知道朕腿疾之處?” “回萬歲爺的話,奴才干爹交代:萬歲爺早年腿疾,夏日雨后有酸癢之癥,三分力敲擊患處可止。” “哦?”隆德帝驚訝,“你干爹是哪個?” 王九趕忙跪地,“回萬歲爺,奴才干爹是原先乾清宮總管許世湛?!?/br> “哦,”隆德帝道,“這么說,你是小王九?” 一個頭重重磕在青石地上,“是!萬歲爺,奴才是王九?!?/br> “抬起頭來?!?/br> 王九抬起頭,隆德帝端詳著,“幾年不見,你倒也長大了?!碧ь^看林偵,“幾時跟了你了?” 林偵回道,“他調在頤和軒伺候兒臣,手腳勤快,好使喚?!?/br> “嗯?!?/br> 林偵看了王九一眼,“皇父,兒臣不孝,竟是不如一個小奴才了解皇父之疾。倒也見這奴才一片孝心。皇父若不嫌他,就給皇父使,夜里給您按按腿?!?/br> “難得有個使得順手的人,你留在身邊用吧。” “皇父,理當是兒臣時時在皇父身邊盡孝,換個奴才已是淺薄之舉,萬望皇父不辭,體恤兒臣一片心意?!?/br> 隆德帝聞言,這才微笑著點頭,“王九,你可愿離了你主子往乾清宮來伺候朕?” “回萬歲爺,”王九磕頭,“奴才這條命是主子撿的,全由主子安置。主子把奴才給萬歲爺,奴才定當竭盡小命兒替主子盡孝?!?/br> “好,今兒你就過來吧。奕楨啊,回去朕再撥兩個身邊人給你使。” “多謝皇父。” 太陽出來了,林偵攙起隆德帝,父子二人靜靜地看著湖面上升起一片華光…… ☆、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