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她還能辜負(fù)他的心意嗎？

    “聽?wèi){阿舅安排。”她輕聲回答。

    陸仲聽了這話卻微微皺眉。他低頭思索片刻，緩緩開口：“雖說婚姻大事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你從來都是個有自己想法的孩子，阿舅認(rèn)為應(yīng)該考慮你的意愿。我很清楚，如果你嫁的不是你真心仰慕敬重的人，你不會幸福?！?/br>
    沈盼不語。

    陸仲從她的沉默中察覺到了異樣：“還是……你對他不滿意？”

    沈盼搖頭：“他很好。是我……我總有些害怕……”

    “怕什么？”

    “我怕有一天，我會變得和阿娘一樣……”

    陸仲失笑：“你怎么會和她一樣？你阿娘當(dāng)初雖然仰慕你阿爹，可是嫁進(jìn)沈家之前對他并不了解，更不知道他那些事。蘇曜這個人我調(diào)查過了，并沒有你阿爹那些事。你們又相處過，他是個怎么樣的人，你應(yīng)該清楚。再者他孤身一人在徐州，可不像沈家高門大戶，隔得又遠(yuǎn)，我想照應(yīng)也照應(yīng)不到。他要是敢對你不好，你還怕阿舅不幫你收拾他？”看沈盼仍有郁郁之色，陸仲伸手撫摸她的頭頂：“你的父母的確不是最好的范例。何況終身大事，你心中不安也是人之常情。但是阿沅，阿舅不希望你被當(dāng)年的事影響。你要記得，你值得最好的人。”

    第30章 履道坦坦（3）

    蘇曜回到徐州已是深秋。

    河?xùn)|在盟約達(dá)成后增加了不少兵力。這些河?xùn)|援兵有效減輕了蘇曜和陸詒的壓力。不過這并不代表同盟一帆風(fēng)順。河?xùn)|主將和陸詒都希望主導(dǎo)戰(zhàn)局，兩人之間明爭暗斗，后來更發(fā)展到各自為戰(zhàn)。蘇曜不得不花大量時間彌合雙方的關(guān)系。好在他前世也與那位河?xùn)|主將共事過，知道怎樣說服他。在他調(diào)節(jié)下，河?xùn)|與武寧終于可以互相配合。王守在兩方夾擊下疲于奔命，漸漸顯露頹勢。

    可惜這一年寒潮來得格外早。交戰(zhàn)的幾方都沒有在嚴(yán)寒中作戰(zhàn)的準(zhǔn)備。天氣轉(zhuǎn)冷后便逐步退出了戰(zhàn)場。河?xùn)|與武寧約定春季一起出兵后便退回曹州過冬。

    陸詒卻沒有率軍回徐州。這一年武寧攻下不少城縣。陸詒決定不回徐州過年，而是駐扎在新近攻下的地方，一來防備王守偷襲，二來鞏固戰(zhàn)果。蘇曜本也打算和他一起整理軍備、加固防線，卻在這時得到陸仲召他回徐州的命令，只能匆忙回返。

    陸仲對蘇曜這一年的表現(xiàn)非常滿意，見到他時好好勉勵了一番，贈與他許多財物，還許諾來年會再次提升他的官職。

    蘇曜并不是很在意這次升遷，何況他已經(jīng)覺得自己晉升速度有些快了，也許會引起武寧其他將官的議論。然而陸仲態(tài)度堅決，認(rèn)為應(yīng)該賞罰分明，何況他的功績也配得起這樣的獎賞。蘇曜只得接受了他的意好。事情談完，蘇曜正欲告辭，陸仲卻又告訴他，沈盼想要見他。

    蘇曜去見沈盼時，腳步顯得有些遲緩。

    數(shù)月不見，說不想見她是不可能的?？墒窃谏蚺蔚氖律希偸侨菀拙o張。千軍萬馬他都能冷靜面對，卻會為一個沈盼患得患失。

    然而他終歸要面對她。蘇曜深吸了一口氣，向著沈盼所在之處走去。

    沈盼似乎還不知道他回來的消息，和往常一樣坐在廊下看書。秋陽恬靜，微風(fēng)和煦。庭院中的桐葉紛紛飄落，偶爾還會有一兩片掉落在她腳邊。

    蘇曜看得失神，一時未曾注意腳下。烏皮靴踩在干枯的落葉上，發(fā)出幾聲細(xì)微聲響。沈盼聽見響動，抬起頭來，與蘇曜隔著回廊無聲相望。

    良久，還是蘇曜先回過神，對她微微一笑：“小娘子在看什么書？”

    沈盼沒回答，只是將書遞了過來。

    蘇曜接過，略微翻看，頗覺意外：“？”

    沈盼輕聲回答：“以前粗略看過，只是覺得為后人托名之作，所言又太過駁雜，便未在意。上次俞老寫信來時卻建議我讀讀這書。”

    蘇曜笑了，他認(rèn)識的女子里，也就沈盼有讀這種書的興趣了。

    雖然在前線，他對俞顯近來的事跡也有所聽聞：“聽說自從俞夫子穿著徐州新出產(chǎn)的夏布招搖過市，又寫了一首什么詩后，很多人都在求購相同的布料。這些布現(xiàn)在的價格甚至超過了絲絹。恭喜小娘子，這條路看來是走對了?！?/br>
    俞顯那個臭脾氣，竟然肯答應(yīng)幫忙，實(shí)在出乎他的意料。

    沈盼點(diǎn)頭：“這還要多謝趙君。他將布送給俞老，又說是徐州新制的布，俞老才有了興趣，還特意來看過我們怎樣種麻紡線。離開徐州后，他便將我送去的布裁了袍子，穿著訪親拜友。之后他還給了我很多建議，比如讓我送一些料子給陸家的世交。他說與我們來往頻繁的多半也是頗有地位的人，上行下效，會很容易推廣?！?/br>
    蘇曜含笑道：“公服綈，令左右服之，民從而眼之？”

    沈盼知道他引的是的內(nèi)容，便也一笑：“，第八十四。”

    看來她已讀過了，蘇曜便笑著說：“小娘子既讀過此篇，想必知曉后續(xù)之事。如今苧布的勢頭雖然很好，也須提防將來重蹈魯、梁覆轍?！?/br>
    里記述魯、梁兩國出產(chǎn)綿綈。管仲令齊桓公穿綿綈之服，又讓左右近臣也穿，引得齊國百姓也都跟著穿了起來，以致綿綈價格飛漲。魯、梁兩國百姓見有利可圖，便荒廢農(nóng)耕，終日織綈。這時管仲又讓桓公改穿帛料，并禁止百姓穿綈。魯、梁之綈無法賣出，又缺乏糧，陷入饑荒。最后兩國只好屈服于齊國。

    沈盼明白他的意思，也很認(rèn)真地回答：“經(jīng)營苧布的所得，我已交由阿舅用于購置糧谷，且在徐、宿等州購糧需高于市價。農(nóng)人種糧有利可圖，便不至完全荒廢農(nóng)事。加上今歲南方數(shù)州又是豐年，糧價低賤。徐州糧價高于南州，必有人從南州運(yùn)糧來此販?zhǔn)?。我想徐州不至于出現(xiàn)糧荒。”

    “故善者委施于民之所不足，”蘇曜點(diǎn)頭，“cao事于民之所有余。夫民有余則輕之，故人君斂之以輕；民不足則重之，故人君散之以重。斂積之以輕，散行之以重，故君必有十倍之利，而財之櫎可得而平也?！?/br>
    沈盼眼波在他臉上流轉(zhuǎn)片刻，微笑著說：“現(xiàn)在改了？”

    蘇曜也笑起來：“我雖是武人，卻也不是完全不讀書?！彼抗饩季嫉乜粗蚺危骸靶∧镒硬挥X得，我們其實(shí)很談得來嗎？”

    很多事上他們都有默契，為什么前世就是沒法琴瑟相和呢？

    話一出口，沈盼臉上的柔和笑意便消散了。

    蘇曜對她的反應(yīng)略顯無奈。有時候，他覺得離她已經(jīng)很近了，然而下一刻，她就縮了回去。自己究竟什么地方還沒做對？

    他輕輕嘆口氣：“我沒有催逼小娘子的意思。小娘子如果需要更長時間考慮，我也能夠理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