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地一笑。

    “我知道你無牽無掛，說走就走，”于嚴看出她笑容的含義，“可是喻蘭川走不了，他三十年房貸，又不能辭職，樓下韓哥他們上有老、下有小，也走不了，還有楊大爺和張奶奶他們這幫在這住了一輩子的老頭老太太，也能跟你一樣說沒影就沒影嗎？”

    喻蘭川本想解釋“武林盟的核心還在一百一十號院，大流氓們也不敢隨便挑戰(zhàn)整個武林”，不料他發(fā)現(xiàn)，甘卿居然把于嚴這句話聽進去了，并且不吱聲了。

    他心里一動——說一千道一萬，她都愛答不理，一概當耳旁風，遠不如一句“你不要連累別人”管用。

    哪怕于嚴這個外人不明白，她其實根本不屬于他們這些“名門正派”。

    “太獨了?！庇魈m川想，心里忽然有了點眉目，知道怎么對付她了。

    第二天，甘卿就在家門口撿了一對熊孩子。

    甘卿：“又沒帶鑰匙？”

    劉仲齊哭喪著臉，演技浮夸地沖她深鞠躬：“夢夢老師。”

    “吁——”甘卿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他的頭，“干什么？”

    劉仲齊吭哧半天，臉都憋紅了，實在覺得這件事太可恥了，可是他哥承諾，這事辦成，不管他期末英語能不能上一百二，都教他打一套拳。

    少年為了英雄和武俠夢，一咬牙，把臉皮撕下來踩在腳底下：“求你教我英語！”

    甘卿聽完十分震驚：“我教你……我是不是忘了自我介紹了？我的學歷是高中肄業(yè)?！?/br>
    “我哥說了，只要有小學畢業(yè)的水平，教我足夠了?！眲⒅冽R把這句話說得分外忍辱負重，“要是期末考試英語再不及格，他就把我送美國當‘聾啞人’，夢夢老師，我零用錢快用光了，請不起額外家教，現(xiàn)在也來不及了，你不是說你只會考試嗎？讓我及格吧，我不想當聾啞人?！?/br>
    旁邊的韓周小朋友同情地看著他：“哥哥，我還有三年多就小學畢業(yè)了，要不你等等我？”

    劉仲齊堂堂一個學霸，在學校也是老師們重點關注的風云人物，為了英雄武俠夢，在這強行偽裝學渣就算了，一個數(shù)學考四分的小崽子也敢跟著起哄！

    他“喀嚓”一聲，差點磨碎后槽牙，表情越發(fā)猙獰，像是要給英語折磨得走火入魔了。

    甘卿轉向韓周：“你又是什么情況？”

    “我爸媽忙著找我姥爺，我爸說，我要是沒地方去，可以來問問jiejie，能不能在你家寫作業(yè)，睡覺的時候我自己回家，不打擾jiejie?！表n周小朋友說著，摘下脖子上的零錢包，“這是點心和伙食費?！?/br>
    甘卿沒接，眼神復雜起來：“你爸讓你來的？”

    韓東升不是已經(jīng)知道她是誰了嗎？怎么敢放心把孩子往她手里送，不怕她這魔頭的弟子把小崽煮了吃rou嗎？

    韓周小朋友一點也不懂大人的刀光劍影，充滿向往地點點頭：“jiejie，咱們今天吃點什么呀？”

    “……”甘卿無言以對片刻，“進來?！?/br>
    韓東升家里，民警們正在一張一張翻看周老先生所有的印刷品——老先生很有條理，減價折扣券全都不舍得扔，整整齊齊地夾在一起，盡管很多已經(jīng)過期了。保健品和醫(yī)療器械分門別類地放，然而令人驚奇的是，他收集的這些東西，真正針對老年人的不多，大部分是女性保健品，以及一些降血脂減肥的產(chǎn)品，很多還做了詳細筆記。

    林林總總有上百張，每一張他都去聽過講座，詳細了解過，看日期，老人家的日程可以說是相當緊張繁忙了。

    可是全家人竟然誰也不知道。

    上百張廣告?zhèn)鲉?，就像是一座巍峨的孤島，遠遠地矗立在城市燈火照不到的地方，圈著一個無人問津的世界。

    周蓓蓓無聲無息地在旁邊掉眼淚。

    就在這時，一個民警突然站起來：“于哥，你看，是不是這個？這幾家都有！”

    周蓓蓓連忙擦干眼睛，探頭去看，只見那好像是一張健身房宣傳單，上面介紹的是瑜伽一類的課程。瑜伽課程很多，在大街上走一圈能收一打傳單，誰也不會注意看。

    那張宣傳單上寫著：“極樂世界”。

    第四十九章

    “老周！”

    周老先生連忙合上了手里的書，這是他從家里帶來的唯一一本讀物，已經(jīng)給翻卷了邊。

    一個老太太向他走過來，和顏悅色地朝他伸出手：“看什么有意思的東西呢？”

    皺紋讓人看起來顯得蒼老，但其實有一些皺紋也會讓人看起來柔軟慈祥。正如有的人每一塊脂肪都長得“是地方”一樣，這老太太每一道皺紋也都長得很是地方。歲月大概得斟酌很久，才敢小心地在她臉上落下一刀，因此每一刀都精雕細刻，她看起來非常賞心悅目。

    周老先生猶豫了一下，有幾分不好意思，把書交了上去。

    老太太似嗔還喜地看了他一眼，拿在手里一翻，其中一頁自動跳了出來，因為那上面貼了好幾張“大頭照”，相當于夾了厚厚的書簽。

    照片上是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把腦袋塞進各種奇葩的相框里，呲牙咧嘴地對著鏡頭做鬼臉。

    “這是你外孫子呀？”老太太在他對面坐下，擺出要促膝長談的姿勢。

    這就是周老先生住的地方，小屋里，什么都是白的，天花板、床單、地板……連同人們身上穿的衣服。

    墻上畫著個不倫不類的神像，姿勢可能是從哪個佛像上拓下來的，身上穿的袍子又好像是個古代西方人的白袍子，頂一頭時髦的“玉米燙”發(fā)型，造型中西合璧，不知道具體司管什么。

    一個房間里有三張單人床，極少的私人物品都用白布單蓋住了，不露出生活痕跡，乍一看，幾乎就像個太平間。

    “沒關系呀，剛來的人都這樣?！崩咸暭氄Z地說著，很自然地拉起了周老先生的手，“我知道，這些都是讓人感覺很美好的東西，所以也是需要戒斷的東西。就像毒品，你明知道吸進身體里，對你沒有好處、只有害處，可是感覺好啊，所以那些人才會放任自己沉迷其中，但這并不是真正的快樂。你仔細想想，和他們勉強生活在一起，你真的能融入他們的家庭嗎？真的快樂嗎？”

    周老先生被她拉著，有點不自在，但又覺得這么一把年紀了，“不自在”有點矯情，于是訕訕地笑：“畢竟……畢竟是……”

    “畢竟是親人，但親人也會帶來傷害，”老太太十分理解地說，“要不然你就不會來我們這里尋求幫助了，對吧？”

    周老先生低下頭。

    老太太語重心長地說：“俗世的親人都是虛幻，你感覺到了，你跟他們生活在一個屋檐下，卻好像已經(jīng)被排除在外了，你們中間隔著一道玻璃墻，看得見、摸不著。為什么呢？這是因為咱們這把年紀，時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