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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到底是支楞出了形跡來。 一樓居民家里的燈從小樓的北窗射出,照亮了田長老的臉皮,和皮下藏的字。 喻蘭川一低頭,輕輕地把塑料桿擰了下來,將臟兮兮的掃帚頭扔在一遍,他挽起了袖子,說:“也是啊,都九十多了?!?/br> 要是年輕的人早夭,別人還肯遵守一下“死者為大”的圍觀準則,多閉一會嘴。 老東西們就沒有這種幸運了,一旦到了七老八十的年紀,就會自動進入“早該死”與“老不死”行列,人們只肯在蓋棺的剎那,吝嗇地跟著回憶一下此人生平,給出一剎那的微末悵然。 然后光速平復(fù)心情,唯恐在爭奪遺產(chǎn)的大戰(zhàn)中多浪費一秒。 趙長老冷著臉,沖他一挑拇指:“小喻爺,好功夫,不愧是大家出身??墒琴F派‘寒江七訣’恐怕也當(dāng)不了獨孤九劍使吧,你別仗著兩手功夫,就真以為自己能以一當(dāng)百了!” 喻蘭川忽然莫名想笑,他想起小時候看電視劇里那個“破箭式”,特效非常炫酷,是一個人干一幫的經(jīng)典場景,看完讓人十分神往,尤其他還算是個練劍的,就跑去問大爺爺。 大爺爺對著小茶壺嘴嘬了兩口,看了他一眼:“被人圍毆怎么一劍解決他們?唔……就讓出一劍???” 少年喻蘭川憧憬地說:“是啊,就一劍!” 大爺爺沉吟片刻,回答:“也有一招,我們不叫‘破箭式’,叫‘破釜沉舟’?!?/br> 喻蘭川從來沒聽說過寒江七訣里還有這么一招,催著他講。 老頭神神叨叨地賣了半天關(guān)子,讓他附耳過來,口授了他本門絕學(xué)。 喻懷德大俠說:“你就把劍往自己脖子上一架,做個抹脖子的姿勢,沖他們大吼一聲‘誰敢過來,血濺三尺’——放心,除非遇見亡命徒,不然一般人都不敢——然后趁他們被嚇唬住,迅速脫離包圍圈,撒丫子就跑,妥妥的!” “破釜沉舟”固然是本門無敵大招,可惜施展起來也有條件——手里的劍得是真劍,架個掃帚桿……這就有點搞笑了。 大招既然發(fā)動不了,那也只有死扛到底了。 希望警察同志們快點到,來時把警笛開大一點。 距離一百一十號院一公里處,那個幫甘卿停車的中年人徑自走進了小巷深處,那有個不起眼的民房,中年人敲門敲了四下,里面有人警惕地問:“哪位?” 中年人回答:“我是趙老門下的小翟?!?/br> 民房應(yīng)聲開了條縫,一顆神似大馬猴的頭顱冒出來,大馬猴一身破衣爛衫,是個乞丐打扮——他就是那天把甘卿引進小巷的人。 警惕地往外瞟了一眼,大馬猴好像怕門縫開大了費電一樣,壓低聲音說:“進來?!?/br> 自稱“小翟”的中年人不想跟大馬猴跳貼面舞,不肯鉆門縫,往后躲了一下,他手上使了點勁,伸手把門一推:“干什么,鬼鬼祟祟的?” 大馬猴沒提防,被他推得退了兩步:“你……” 小翟已經(jīng)不由分說地抬腿走了進去。 “在一百一附近還不留神點,”大馬猴壓著火氣說,“你小心被人盯上?!?/br> “我可沒看見有什么厲害人物,”小翟叼了根煙,四下一瞥,“這房子租的?市中心的學(xué)區(qū)片區(qū),不便宜吧?趕明兒幫我留神一下,看這附近還有沒有租房的。” 大馬猴問:“干什么?” “去年不是生了個老二么,”小翟找了把椅子坐下,給大馬猴遞了根煙,嘆了口氣,“小崽子見風(fēng)就長,說話就得琢磨在哪上學(xué)的了,學(xué)區(qū)房肯定是買不起,只能提早找個便宜的租一租。唉,咱哥們兒上有老下有小,是真不容易啊,一天天的都奔什么?不就是養(yǎng)家糊口么!不是我說,老楊幫主有時候?qū)嵲谑翘皇橙碎g煙火!” 大馬猴接了煙,神色微緩,也在他對面坐下。 民房門口有一棵大柏樹,歲寒三友數(shù)九不凋,不單擋了西北風(fēng),也擋住了一個人的身形。甘卿輕輕地撥開柏樹葉,用力捏了捏鼻子,眼淚汪汪地強忍住了一個噴嚏——羽絨服容易擦出聲音,為了便于追蹤,她把羽絨服扔在了喻蘭川車上后備箱里,屋里那兩位丐幫分子湊在一起,已經(jīng)聊了十多分鐘學(xué)區(qū)房和二胎的事了,雖然有大樹擋風(fēng),緊身的毛衣還是已經(jīng)給寒意浸泡硬了,透心涼。 甘卿一耳朵是“嗚嗚”嚎的西北風(fēng),一耳朵是沒完沒了的“幼升小”“小升初”,聽得她頭痛欲裂,正打算放棄走人,這時,一個有些拖沓的腳步聲突然從小巷另一端響起。甘卿一激靈,隱約感覺到了什么,小心地屏住呼吸,把自己藏在樹葉后面。 來人花白頭發(fā),六十來歲,慢吞吞地走到路燈下。甘卿看見他面黃肌瘦,臉皮已經(jīng)給歲月蹉跎成了砂紙,但即使這樣,依稀竟還能看出點眉清目秀的意思。只是這點清秀并沒有讓他英俊瀟灑起來,反而給他平添了幾分陰沉怨毒,像森森的鬼氣。 這男人非常瘦小,一身洗得發(fā)白的補丁棉衣里空蕩蕩的,兩條腿一長一短,走起路來顯得十分顛簸。正要抬手敲門,他突然敏銳地感覺到了什么,鷹隼一樣的目光朝周圍掃去。 甘卿整個人幾乎已經(jīng)和大柏樹融在一起,掛在枝頭隨風(fēng)自動。 男人凝神聽了片刻,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狀,這才敲了門:“是我。” 甘卿一皺眉,她發(fā)現(xiàn)這男人不單長短腿,蜷起來的手指姿勢也很詭異,像個伸不展的雞爪。 這到底是什么人? 四肢都快被扭成麻花了,竟然還帶著某種駭人的高手氣度。 大馬猴和小翟的交談聲戛然而止,兩人一起迎了出來。大馬猴這次沒有留一條門縫,把整個民房的門都拉開了:“楊長老!” 楊? 丐幫九袋才能叫“長老”,相當(dāng)于是董事長之下CEO、CFO之類,甘卿大概聽說過丐幫有四個“九袋長老”……可是,這里面有哪位姓楊嗎? 楊長老惜字如金地一點頭,揮舞著一長一短的腿走了進去,屋里的燈稍稍亮了些,片刻后,傳來竊竊私語聲——小翟匯報了楊逸凡被警察帶走,四大長老中趙、田兩位領(lǐng)銜逼宮,把老楊幫主氣進醫(yī)院的事。 楊長老開了口,聲音輕而尖,有點像還沒發(fā)育好的男孩:“老頭死了嗎?” “送醫(yī)院搶救了,”小翟說,“您放心,老幫主功力深厚,搶救及時的話應(yīng)該……” “我放什么心?”楊長老打斷他,“他親自打斷了我的腿,跟我斷絕關(guān)系,他死了我也不用給他披麻戴孝。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 甘卿聽了這句話的說法,有點吃驚——這瘦小的男人難不成是老楊幫主的兒子? 楊逸凡不是個愛說家里事的人,對外都是輕描淡寫地聲稱“父母都不在這邊,讓我來照顧爺爺”,后來聽她